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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姑总是这么大气、客气,送来一张宁波“蟹大人”的青蟹提货单。
青蟹,学名锯缘青蟹,古代被称为蝤蛑[yóu móu]。苏轼写过一首《丁公默送蝤蛑》,其中“堪笑吴兴馋太守,一诗换得两尖团。”,应该是好友丁公默给他送了两只青蟹,看把他给高兴的。要换,也得看有这等名望和水平啊。可见青蟹在历代美食家和诗人心里,该有多大的喜好和分量。
有好长一段时间,总以为青蟹是我家乡的特产,因为市场里并不多见。就是偶而在饭店、超市鱼缸里见的,一副躲在角落里半死不活、萎靡不振的怂样,全然没有“两螯至强,八月能与虎斗,虎不如”的霸气,可还是有种异乡遇乡音的恻隐之心。其实不然,应该是各地都有。
记得有一年,医生开了长病假后去老家疗养。祖母看我依然生龙活虎的样子,又能在她那里多住几天,也没顾得上多看守,让我与渔民一起出海到“串网”船上痛快了一程。一望无际的海平面,火辣辣的太阳直射下,就像是很无聊的呆在蒸笼里一样。直到收网那一刻,满船满网都是以前从没有看到过的壮观和新奇:黄鱼在叫,带鱼咬尾,条虾在跳……想吃什么自己挑。有一只一斤半重多的软壳青蟹,足比乒乓板还大些,可软蹋蹋的,全然没有张牙舞爪的横劲。大家都说,这种蟹并不多见,难得,应该是刚完成脱壳生长期的,为“大补”之物,一般是给“生母娘(产妇)”留着的。船上的渔民特意捡出来,要给我吃,这大概是我吃过最大的蟹了。临走时,渔民还送了许多“串网”船上捞来的虾,只只活蹦乱跳,头里裹着黄黄的膏,长长的肢体贴着串串的仔。我们把虾仔都滤下来,晒干揉成块团;就像三婶也省下不多口粮,换成掺有干果的炒米粉……准备着给远在东北插队的姐姐寄去。尚未成年就一人独自远足天涯“战天斗地”,全家上上下下的一桩隐痛。
“没有人值得你流泪,值得让你这么做的人不会让你哭泣。”我知道,没有她们的承让和承担,就没有我的那时和今天。
……
又见青蟹。“蟹大人”的青蟹快递过来了。
好东西要“藏藏“吃,或许挑个”黄道吉日“。大家一起吃时的仪式,添个别样的菜,多好。所以顺手就被放进了冰箱。
只听得老伴在厨房里忙碌,也没当一回事。过不了多久,进来叫唤我赶紧收拾起桌上堆的东西,说要早点吃。
“开饭了!乘热!“原来青蟹已经烧好,要乘还热乎着吃才好。
”好了?啥辰光了。“一边应允着手忙脚乱的收拾桌面,有些搞糊涂了。“这青蟹这么厉害,这么凶,你能把它们给收拾了?。“
“让它安乐死的!翻个身,在三四蟹钳间用筷子扎进去,里面是心脏。晓得伐?要不要喝点酒?“
就不要喝酒了。少时喝酒是想多吃菜,场面上喝酒是推不了的应酬,如今,清清爽爽,饕餮大餐,自由自在,逐自心愿。放好碗碟、调料,老伴不愿一起上桌吃,说吃蟹太烦太硬太费时间,就坐在一旁翻书看电视玩手机。其实我本来也不太好这一口,蟹壳里面结构复杂,有可以吃的有不能吃的,蟹脚上那点肉实在有些寒酸,远没有咸菜小黄鱼的尽味、红烧肉的酣畅,全没有这些来得痛快舒畅。如今,蟹壳刮刮、蟹脚吮吮、蟹肉捋捋、蟹黄扒扒……也是一种在“螺蛳壳里布道”,自娱自嗨的自得其乐。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桌上一位吃蟹高手,洋洋洒洒不绝于口之际,不假他人之手,不借助器械,达到“气与味纤毫不漏”之道,口动手动,吃完螃蟹,蟹壳能还原成一只完整的螃蟹。神了!技巧是一回事,喜欢又是另外一回事,可美味则是众食客的自我修养。章太炎的夫人汤国梨把住在阳澄湖旁边的理由归于螃蟹,有云:“不是阳澄湖蟹好,此生何必住苏州”。都说“八月蝤蛑抵只鹅”,来自家乡的蝤蛑何尝不是喜欢家乡的一个理由。
……
青蟹,红了。白似玉、黄似金,日子大概就是这样红红火火、平平淡淡的模样。
按照“懂经“的老吃客说法,青蟹的大蟹螯是留给最尊贵的宾客的,那就给她(他)们吧。
敲碎、拨开、扒出,沾上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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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3 0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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