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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年下乡是1969年,那时我才十四、五岁的样子。可是,我完全可以不下去的。但由于家庭的原因,也必须跟着回乡。我回乡时已经该上中学了。我挺可怜,在小学整整呆了8年。有病休学一年;文革中学停止毕业,我又在小学读了个七年级。那么我回乡的身份依然是学生。到了家乡,我该上中学,那就去中学报到。我就读的那所中学离家还挺远。要走差不多4里地的样子。但学校知道我的底细。家里的事情,我就不去多说,我只知道,在学校里并不受待见。同学不大熟不说,而且还有人欺负我,有时追得我满校园跑。老师也对我阴阳怪气的。我没上几天的学,就不再去了。回家帮助家里干活。
父母那时才40多岁,我们从城里来,农村的生活对我们来说是崭新的,所以要有个适应的过程。我家是秋天到农村的,对家乡的情况不明就里。生产队分给我们不少玉米,现在玉米都是黄色的。那时家乡的玉米却是白色的。有了互联网,查了一下,原来那是一种特殊的品种,叫白马牙玉米。原来地是东北产,后引种到河北,50年代在唐山进行试验。后来成为冀东地区的玉米的主要品种。唐山产瓷器,我家对面就是唐山市第八陶瓷厂。生产队为我们弄了口放玉米的缸,也是满满一缸呢。在城里主要吃面食,根本接触不到玉米。这回到了家乡,发现还有这么好吃的玉米,我们就敞开肚皮吃了起来。没想到还没过完冬,就快吃完了。老乡这才告诉我们,那是一年的口粮,你们这么个吃法,以后怎么办?我们想怎么不早说呢!后来才想,这是人家在看你笑话呢。
父母这才慌了神。怎么办?当时我家有六口人。奶奶老,三弟小。我和老二还能为家里搭把手。父亲就和在沈阳的妹妹商量,能否将奶奶和三弟接过去。她那里的条件要比我们强。我大姑还不错,很痛快就答应了。于是父亲便将奶奶和三弟送到了沈阳。家里总算少了两张嘴。可那就能克服粮食短缺了吗?难!家乡是人多地少,粮食本来就不够吃,所以到了春天,问题就来了。麦子还没下来,玉米和白薯吃得也差不多了。只有设法到黑市买粮食。那个年代没有什么卖粮食的集贸市场。但有的地区粮食有富裕,就拿出来倒腾点儿钱花。家乡副业生产还是不错。手头还有些活钱,由于我们头一年来,家里也有些钱。父亲只好大半夜和村里的其他老乡一起到黑市买粮食。就这样,算是把第一个春荒度过了。
我那时还是学生,学校见我长期不上课。大概把我也除名了吧。反正我也不在乎,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毕竟我已经做好准备,就在家乡务农一辈子了。念书未必就有用。关键是在中学里什么也学不到。回家务农,还是比较实惠。可是我们再怎么折腾,还是无法成为农民。那就只好去“打石子”。家乡产石头,大的片石就是村里的主要副业收入。但还有小的,现在铺铁路要用的那种。我们便将不够片石档次的石头拿来,将其加工成小的铺路石。打石子也是个力气活。首先,要用大的石块垒一个台子,然后把原料搬过来,再用锤子一点点“加工”成小石子。
当时我们在铁路旁有一个打石子的台子,在山脚下也有一个。前者离家稍远,后者稍近。打石子的都是我们这些半大小子。我们是外来户,难免被人欺负。可是我父亲却又不甘心看着我们被人欺负,于是就找到那些欺负我们的家长。毕竟都姓刘,找他们家长并不困难。我估计那些欺负我们的孩子回家都挨了暴揍。这样一来,他们对我们的欺负更加来劲了。干脆来了个绝的,把我们两处打石子的台子都给掀翻了。这不等于砸了我们饭碗吗?后来父亲也还是想,新来的总是会被欺负的。离家远的那个台子就不去管了,因为那里距离欺负我们的半大小子太近。把离家近的那个给修整好。我们这才又能继续下去。
通过这些小事情,我也逐渐明白了,凡事不要太过火。人家欺负我们,自然有人家的道理。他们不欺负你欺负谁?而父亲出于护子心切,找人家家长理论也无大错。可没成想,吃亏的还是我们自己。上学遭白眼,打石子被欺负。通过这些小事,让我体悟到人性恶的一个方面。以后我就尽量不去让人对我施展人性恶的一方面。这倒不是胆小怕事,而是免于自取其辱。这就是我在家乡第一冬的印象。但日子还得过,太阳照样升起!
我从1974年离开家乡后就一直没回去过。大概是2014年的样子,二弟从美国回来,他提议我们是否回老家看看。我说可以呀,于是便乘火车到了滦县。又要了个出租车,到了家乡。那是地震后的景致了。我们去了原来盖得房子。没几个认识我们的人,可是我却依稀仿佛见到了他们以前的身影。在我们离开时,每人在家乡的土地上撒了泡尿,就算做贡献了吧。据说家乡那片地将被拆迁,恐怕以后我们也没机会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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