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在中科院数学物理所工作。中科院在武汉有个分院，除数理所外还有病毒所、力学所、物理所等。在这些所里我都有不少朋友。尤其是病毒所，有一位很好的朋友。有一次，他接待了一对美国夫妇。他拉上我帮他做翻译。男的是研究病毒的。女的珠光宝气，一副阔太太的架势。那位男的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秘方”（据他说是从日本人那里来的），可以用眼镜蛇毒治疗肝炎的。

但是，一种药品或疫苗要想在美国上市，必须通过美国FDA的严格检验。在临床试验前，必须做动物模式研究。患肝炎的动物很少，据说鸭子、恒河猴能患肝炎。但鸭模式离人太远，而且不易控制。再就是恒河猴，据说费用高得吓死人。他们大概也是小本买买，做不起。可是中国那时却是肝炎大国。尤其是乙肝，更是厉害。我记得1998年我来哲学所报到上班体检，单位特别在意我的肝脏是否健康。

病毒所的朋友有条件带着美国夫妇参观了武汉的某所传染病医院。那里住着的都是乙肝活动期的患者。一旦患上乙肝，终生无治。有人为了治疗自己的肝病，到处访医问药。有的患者为了治好自己的肝病，吃药无数，最后都成了所谓的“药肝”了。美国人从来没见到过这么多肝炎患者。因为，美国人也没太多罹患肝炎的人。他一下子喜笑颜开，恨不得马上开展合作研究。包括他的夫人，也非常高兴，好像找到了宝藏似的。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大对劲。毕竟之前我也曾在医学院工作过两年。

实际上，大家坐下来谈谈学术肯定没问题。但真要拿中国的肝炎患者做模式研究，问题就大了去了。由于美国人过于热情，病毒所的朋友也只好说要报告一下。但科学院对地方医院根本无权支配。还是要单位出面跟武汉市卫生部门联系，商谈利用肝炎患者做模式研究的事情。当时我就估计没戏。果然，报告提交给武汉市卫生部门后，武汉市主管卫生的部门立刻就给拒绝了。这不就是直接拿人做试验吗？那跟当年日本731部队有什么区别？这事就黄了。可是美国人不死心，还是进行联络。那时没有互联网，只有写信。不过还是没谈成。

后来美国默克公司无偿转让给中国乙肝病毒疫苗。宝宝出生后即可接种。这样也就无需什么其他眼镜蛇毒来治疗肝炎了。有了疫苗，我国的乙肝患者人群立刻便下降。其实肝炎是一种贫困病。只要营养好，一般人不会患肝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