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两岁多时，我带他到一位要好的朋友家去玩。朋友的女儿冰雪聪明，钢琴弹得优美动听。儿子听得入了迷，爬上琴凳就开始乱弹琴，居然弹了个把小时，直到回家时还赖着不肯从琴凳上下来。

朋友感慨地说：“你儿子真喜欢音乐，应该让他学琴。”

当时，我们夫妻俩都在大学工作，收入菲薄，买一架钢琴是一种奢侈的想法。

我从小喜爱音乐，初一开始学拉手风琴，是中学乐队的成员。大学毕业后到一个企业工作，又学了电子琴。我至今怀念在乐队里度过的快乐时光。

如果有机会与儿子一起学钢琴，多美啊！

三年过去了，我们的经济状况有所好转。是否可以考虑让儿子学钢琴？

我征求了儿子的意见，他兴致勃勃地表示要学！

于是，我们就给他买了一架王子牌钢琴。请了朋友女儿的钢琴老师教他，每周上一个小时的课。

每个星期的那一天，我或丈夫会带他去音乐学院琴房上课。一路上，他蹦蹦跳跳，喜笑颜开。

钢琴老师是音乐学院的专业教师，中等身材，年轻干练。他科班出身，水平很高，对学生要求严格。每次上课，除了少量的示范，主要是指导学生弹奏上次布置的曲目，纠正错误。然后，布置新的曲目，并说明要求。

儿子的注意力集中不了多久，有时会弹错音符，而且在某一个细节反复出错。老师总是指出问题，尽量耐心地纠正。儿子长得瘦，手指细长，力度不够，第一关节容易塌陷。为了纠正他的手形，老师有时会打他的手。

练琴，实在是一件非常艰苦的事。

为了督促他按老师的要求练琴，我不得不守在他的旁边。他在音符、节奏、轻重、手形等方面的错误，都无法逃过我的听觉和视觉。我要他改，他有时会发呆，充耳不闻。当一个错误反复纠正却改不过来时，我会发脾气，甚至打骂他。

每次，望着儿子眼泪汪汪的样子，我的心很痛。

其实，我从来没有期望儿子成为钢琴家，甚至没有要他去考级。我只是希望他能有音乐素养，培养他对音乐的兴趣和感受力，以及学习的毅力。

然而，有时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我真希望自己不懂音乐，根本没有学过乐器。如果我不会，就不会那么挑刺了。

渐渐地，儿子失去了学琴的兴趣。弹琴成了被动地完成作业，但他依然坚持着。

儿子正赶上“五四制”试点，上四年级的时候，课业负担更重了，有时晚上作业没做完，就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每天练琴的时间根本保证不了，导致每次去上课基本上是“炒现饭”。虽然老师没说什么，但脸色有些不悦了。

只好给儿子换了钢琴老师。新老师是一位音乐学院钢琴系的大学生，身材颀长，温文尔雅。每隔一个星期或两个星期，上门教课一次。也许因为是学生，他教得认真，但对学生和家长的要求不高。

我觉得轻松了许多，儿子也觉得弹琴不再那么痛苦。

临近小升初考试了，儿子没有精力再学钢琴。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我终于决定不再要他学琴。

多年以后，儿子回家偶尔会弹钢琴。当年弹过的绝大多数曲目都忘记了，但有一首还记得，曲名叫《坦诉》。

当布格缪勒的《坦诉》旋律奏响时，我不禁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