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小名珠珠，祖上三代单传。

张老爷子本想给宝贝孙子取名叫张明珠，显然有掌上明珠之意，只是觉得这名字有女性化之嫌，遂学名只单取“明”字，小名叫珠珠。珠珠自打从娘肚子里出来就没安分过，哭闹顽皮自不必说，生病也比别的孩子多得多。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和爸爸妈妈六个人围着他一个人转都还是忙不过来。这里简单记录珠珠5岁时某一天这家子的情况，您就不难想象他们平时的生活情景了。

早上7点不到，奶奶已经给珠珠烤暖了衣服，然后叫珠珠起床。这时千万要小心，稍不称心这位小祖宗就会发脾气。今天因为奶奶叫他时没有说“乖乖”，就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奶奶急忙改正，连声呼唤“好乖乖，亲乖乖”，这才好不容易劝他钻出被窝。他一摸烤的衣服不够暖和，就一赌气又钻回被窝里。奶奶只好再去烤衣服。

7点半，爷爷买早点回来。每天吃早点是一大难题，什么太凉、太烫、太软、太硬的他总是要挑些毛病。今天自然也不例外，珠珠看了看碗里的豆腐花都荡碎了，又不乐意了，一定要爷爷再去买一碗。奶奶一面给珠珠穿衣服，一面哄道：“爷爷今天没买好，罚他十块钱给你买玩具。”这才让珠珠破涕为笑。

吃早饭时。珠珠说了一句让爷爷笑得合不拢嘴的话：“爷爷您也吃一口。”爷爷高兴地端起碗来喝了一口豆腐花。没想到这下可闯大祸。珠珠看到爷爷喝了这么大一口，瞪起小眼睛大叫起来：“我让您喝一小口，可您喝了这么大一口，把我的豆腐花都喝光了。您赔，您赔！”爷爷吓得连连赔不是。奶奶也赶忙过来打圆场：“你这个死老头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事，连小孩的东西也要抢着吃。”可不论两位老人怎么哄逗，珠珠就是不依不饶，非要爷爷赔他一模一样的豆腐花。奶奶忍不住生气地说道：“这孩子瞎胡闹，都是豆腐花，有什么一样不一样的！”奶奶话音未落，珠珠就哇地一声哭开了，嚷道：“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孩子的哭声惊动了每天早上来送珠珠上幼儿园的外公，他人还未进门就喊道：“谁在欺负我们的珠儿啊，大清早就哭得这么伤心。”

“亲家来啦。这不，又是为了吃早点的事让我们给弄拧巴了。都怨我们家老头子，哪儿没东西吃，要去吃孩子的。”

“珠儿乖，外公给你买你最喜欢吃的东西去。”外公边哄边拉带着珠珠走了。在路上外公问珠珠想吃啥，珠珠说：“不吃，我要上公园。”

“大清早怎么上公园啊，人家还没开门呢。”

“骗人，我看见公园有人。”

“好，好。等星期天外公一大早就带你去公园，今天我们先上幼儿园好吗？”

“不好。您不带我去公园，就送我回家，我要爷爷带我去公园。”

“这样好不好，今天我们就在公园门口看一看，下次再进去好吗？”

“那您得跟奶奶打电话，说我不在幼儿园里吃饭，让她中午来接我，下午让爷爷带我上幼儿园。”

“好好，我给你奶奶打电话。”

珠珠总算上了幼儿园。这是家里一天中难得的一会儿宁静。

中午12点还没到，珠珠的爷爷、奶奶正要吃饭，幼儿园里来电话了，说珠珠肚子疼，不肯吃饭，哭闹得很厉害。奶奶撂下电话，冲着老伴喊了声“老头子，去幼儿园，孩子出事了。”就冲出了门。两位老人一路小跑地来到了幼儿园，一进教室奶奶就撕心裂肺地叫喊起来：“珠珠，我的乖乖！你怎么了？”

一见奶奶来了，刚刚平静一点的珠珠又“哇”地一声哭开了，大声地叫喊：“奶奶，我肚子疼，好疼啊！”奶奶一把抱住珠珠，也顾不上与老师打招呼，只对老伴吩咐一声：“老头子，我送孩子去医院，你去打电话。”就跑出了教室。

半小时后，全家人都赶到医院。一位大夫还在为珠珠做检查，大家就忍不住七嘴八舌地问开了：

“怎么样，大夫？孩子没事吧！”

“这孩子得了什么病？”

……

做完检查，医生平静地说道：“初步检查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先给他输点液，等化验结果出来后再说。如果化验结果都正常的话，液体输完后就可以回家了。”

听了医生的回答，尽管大家还有满肚子的疑问，还是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毕竟孩子看来没出什么大事。这时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珠珠得病的原因来。互相抱怨、责备和检讨着。

下午5点多，化验结果出来了，一切正常。珠珠的液体输完了，爸爸抱起孩子正要回家，珠珠突然叫道：“我不回家，我要上公园。”

傍晚6点许，公园已是一片空旷寂静。珠珠一家仍在公园的寒风中漫步。大人们都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只有珠珠开心极了，瞧他那又蹦又跳的活泼劲，一点也看不出是刚刚输过液的“病人”。

晚上9点半，该让珠珠睡觉了，可他仍然十分兴奋，一会儿要看电视，一会儿要玩玩具。妈妈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哄上了床，他又要妈妈讲故事。妈妈拿起小人书给他读了一段故事，他仍不满意，一定要听“讲”的故事，不要听“读”的故事。妈妈只好搜肠刮肚地又给他编着讲了一个故事。珠珠尽管已十分疲倦了，但还要妈妈最后再讲一个已经听过无数遍的“海螺姑娘”的故事。妈妈终于忍不住生气道：“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讲。”珠珠仍不依，一定要讲，妈妈威胁道“你再不睡觉，叫大灰狼就要来咬你的耳朵。”这话不仅没吓住珠珠，反惹得他大声叫喊起来：“不，不，非要讲，非要讲！”

珠珠的喊声又惊动了大家。爸爸抱怨道：“怎么搞的，个把小时了，还没有把孩子弄睡着。”

“你行，你怎么不来跟孩子睡觉！”妈妈不服气地顶道。

“你们两个人弄一个孩子都弄不好，真是！珠珠，来，跟奶奶睡去。”奶奶过来抱起珠珠去了她的房间，嘴里还不停地唠叨着：“真不象话，自己的孩子都不知道心疼，刚出院才几个小时，就弄得孩子又哭又叫的，真要把孩子弄出个什么病来，看你们谁脱得了干系！”

11点，屋里的灯都熄灭了，两个房间里传出断断续续的人语声。有奶奶哄孩子睡觉的声音；小两口相互抱怨的声音；还有爷爷不知是疲惫还是忧虑的叹息声。

张明的父母给我讲述这个故事时，张明已经18岁了。孩子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已相继去世。现在孩子已成了吸毒的瘾君子。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他“吸”空了，他被强制戒毒了几次，但都收效甚微。两口子听说心理治疗能戒毒，就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来找心理医生。面对他们那憔悴而又充满期盼的目光，我的心也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样，紧楸楸的。我真希望能帮他们做点什么，但我仍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他们，我帮不了他们什么忙。除非张明本人自愿戒毒，心理治疗或许能够起一定作用，否则只能强制戒毒。

给张明的父母分析张明为什么会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恐怕除了进一步刺痛他们那早已痛苦不堪的心灵之外，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但对未来者，对仍在溺爱着自己的孩子的家长们，这里的教训不能不引以为戒——近1/3的父母们正在用爱阻碍着他们的孩子健康成长。如果将爱比做心理成长的“维生素”，爱的不足和过量都是有害的，爱的过量甚至是更加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