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从农村走出来的研究生，学校在沈阳，老家在河南。每次回家都要面临一次感情的选择。

虽说爷爷奶奶子女众多，但都奔波在外，他们成了名副其实的空巢老人，这也是整个村子的现状。单说我家四口，爸妈供我和弟上学，十分不易。父亲是个有想法的人，在家创过业——种过果树，养过鸽子但都以失败告终，最终只能出外打拼。这样，每次放假回来都要面临陪爸妈还是爷爷奶奶的问题。有人会问，为啥不能兼顾？并不是怕花钱，而是爷爷奶奶……

每次刚一到家，奶奶便问：“这回在家呆多长时间？什么时候再走？”每一次回答这些问题不管我说多少天，她总会掰着手指按农历的日子数，然后感叹道：“就在家这几天呀，太短了”。有些心酸，我不知道如何往下接，只好说：“再过四五个月，过年就又回来了”。她便接道：“你去年就没回，你爷俺俩在家可想你了”。其实我每个寒暑假无论长短都会回去，我说去年我在家干了什么什么，她略显不好意思：“老了，胡涂了，记不住了”。但是，这已然变成了她的口头禅，这些话句句都触动内心，鼻子酸酸的。

爷爷奶奶已经八十出头，旧疾缠身。奶奶是脑血管病，时不时的犯晕难受；爷爷是肺气肿，天热了、冷了都呼吸困难。这次我刚到家，他感冒了，弟弟就骑车带他天天到乡卫生院去输液，我在家就帮着干些农活。

说到种地，爷爷奶奶虽然身体不好，依然种着好些地。每次家人都劝他们别种了，他们也只是嘴上答应。虽然遍步都找人帮忙，他们还是种了。玉米，花生，绿豆，芋头，菜园…….不可思议的是还在山坡上种了红薯。想想爷爷走平路都会喘，奶奶又时常犯晕，真不敢想想他们种着地，做了多大的难。村里人常说：“地就是命啊，不种地拿啥养命”。而他们种地的“借口”是：“少种点，不欠了，也方便”。“欠”在河南话中大概是自己没有而眼馋的意思。但都看得出来，他们种了一辈子地，忙惯了，累惯了，不愿闲着无所事事。再者，希望在能干得动的时候多干些，减少儿女们的负担。还有就是希望在为儿女们做些什么。也是他们说的“方便”。他们常说，我几叔爱吃红薯，托人捎去点；我爸爱吃蒜，今年留了两连；我几姑在城里住得买菜吃，过两天捎去点；我开学或我大哥回公司给同事或同学老师带点花生，也算土特产了……总之，满脑子都是儿孙。

他们种地，无论种下的是什么，收获的总是亲情。

这个暑假还有一件幸福的事——给姥姥做饭。虽然只有两顿，但很知足了。小时候的暑假，都是在姥姥家度过的，那时的美好常让我回忆留恋。姥爷10年前去世，留下姥姥一个人十分不容易，糖尿病让她这也不能吃那也忌嘴的。这次回来，她明显的清瘦了，头发也全白了，跟我年前走时判若两人。有时我会盯着他们看，并搜寻记忆中的他们。有时看完再闭上眼，努力的记住她们的面容，因为我不想若干年以后，变得模糊。

在家呆了一个月，这一个月算是自己尽孝，也算是替爸妈尽孝，我和弟弟很乐意，也很珍惜这样的日子。再说到选择，其实这个选择一开始就有了答案，陪爷爷奶奶，得空再去看看姥姥。好像是中学学过的课文描述过类似的情况，他选择的是陪父母而不是子女，因为陪父母的时间不多了，而陪孩子的时间还长。于我，也是这个原因，陪老人的时间不多了。虽然每次告诉我妈说不过她们那边时，都能明显的感受到电话那头的沉默，可我又能该怎么选择呢。爸妈，对不起，我们过年见呢！

苞米收完了，绿豆秧子拔完了，小白菜已经长出了绿苗来；花生晒干了，收到了屋里；收玉米时手臂上的划痕消失了，手上的水泡也变成茧子。收拾行装。明天，这个小院又只剩下了他们。

门前拐角处的背影，消失了又重现，便是一年。从此，家又变成了诗和远方的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