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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简化得与失(一):汉字部件的减省与替换
2012/9/6
科学网上冯大诚老师和孟津老师都写了有关汉字简化的帖子(见冯大诚《从爱字和忧字说起》http://blog.sciencenet.cn/blog-612874-601654.html ;孟津《从太平天国的“国”字说简化字》http://blog.sciencenet.cn/blog-4699-608955.html,《从爱无心说简体汉字》(http://blog.sciencenet.cn/blog-4699-608955.html)。就单个汉字来说,我是赞成汉字简化应优先考虑使用古字(包括俗字)的。古字(或俗字)的好处是结构简单,并且有一定的历史根源和社会基础,这也是汉字简化的一条原则。
中国的简体字自公布以来,已经使用了半个世纪了,可是今天对于简体字的优劣利弊,仍然是一个引起热烈争论的话题。支持者和反对者形同水火,言辞有时也颇为激烈。这一现象本身就应该引起人们的深思。孟津兄认为:“汉字的演变其实是科学网上可以讨论的一个问题,即涉及中国文化本身,也涉及中国知识界这百年来对中国文化、西方科学的恩怨纠结,更涉及到我们看问题、做学问的方法。”我非常赞同这个提法,并愿意将我的观点亮出来,期待能引起讨论(也欢迎拍砖)。
当年的汉字简化有两个直接的具体目标,一是要简化汉字的结构,在具体操作中以减少汉字书写笔画为重点;二是要减少汉字的数量,在操作中以废除异体字(音义相同而字形有异的字)和大量合并同音字(发音相同而字义、字形有别的字)为要务。1964年3月公布的《简化字总表》就是这两个目标的直接结果。
汉字简化的方法基本采用了钱玄同在1922年提出的七条原则:
1、采用笔画简单的古字。如“从”、“众”、“礼”、“无”、“尘”、“云”等等,这些字都见于《说文解字》。
2、草书楷化。如“书”、“专”、“东”、“汤”、“乐”、“当”、“买”、“农”、“孙”、“为”等。
3、用简单的符号代替复杂的偏旁。如“鸡”、“观”、“戏”、“邓”、“难”、“欢”、“区”、“岁”、“罗”、“刘”、“齐”等。
4、仅保留原字的有特征的部份。如“声”、“习”、“县”、“医”、“务”、“广”、“条”、“业”等。
5、原来的形声字改换简单的声旁。如“辽”、“迁”、“邮”、“阶”、“运”、“远”、“扰”、“犹”、“惊”、“护”等。
6、保留原字轮廓。比如“龟”、“虑”、“爱”等。
7、在不引起混淆的情况下,同音字合并为简单的那个字。
七条中,前六条与简化字形有关。其中第1条是整字的替换;第2条是字形结构的或整体或部分的改变与再造;第3、5两条涉及字形结构上部件的替换;第4、6两条涉及字形结构上部件的减省;只有第七条是关于减少字数的。现在先来谈一谈涉及字形结构中部件减省和替换的优劣得失。关于其它几条的问题下回再讨论。
汉字的结构有其特定的组合规律。一个汉字首先是由一个以上的部件(或称偏旁和部首)构成的,部件再由若干笔画构成。因此,在制定汉字形体结构简化的原则时,应优先考虑汉字部件的简化,其次才是笔画的简化。根据这一原则,以上第3、4、5、6条都是可取的方法,但其对原字的形音信息度的影响却有优劣之分。
一、部件的减省。
第4条:仅保留原字的有特征的部份。
“声”是从“聲”中析取出的单独部件。“声”又是“聲”古文。
“习”是从“習”中析取出的单独部件。“習”在《说文》中被说成“从羽从白”,简化只取“羽”的一半。
“县”是从“縣”中析取出的单独部件加改造而成。《说文註》徐鉉曰:“此本是縣挂之縣,借爲州縣之縣。今俗加心,別作懸,義無所取。”下部舍“小”改“厶”,可能是考虑到“悬”字的字形,“心”上再加“小”字将影响字形的美观。
“业”是从“業”中析取出的单独部件。“業” 《说文》:“从丵从巾。”简化字取“業”的上部。
“医”是从“醫”中析取出的单独部件。“医”字也是古文。《說文》:“盛弓弩矢器。从匸,从矢亦聲。”既然古文是“箭囊”的意思,还是避开为好。
“广”是从“廣”中析取出的单独部件。“广”为古文,《说文》中说它是:“因广爲屋,象對剌高屋之形。凡广之屬皆从广。讀若儼然之儼。”唐韓愈《遊湘西寺詩》:“剖竹走泉源,開廊架屋广。”
与“广”类似的还有“厰”。
“厂”是从“厰”中析取出的单独部件。“厂”也为古文。《說文》:“山石之厓巖,人可居。象形,呼旱切。”
既然“广”与“厂”在古文中都另有它意,还是不作为“廣”与“厰”的简体字为好。
第6条:保留原字轮廓。
“虑”从“慮”简化而来,省去了原字中间的“田”字,字理并不受影响。
“爱”从“愛”简化而来,省去了原字中间的“心”字,这个简化字常被人讥为“爱无心”,但下部的“攵”变成了“友”,也算在字理上进行了补救。
“龟”从“龜”简化而来。这个字很特殊,不是简单的减省部件,而是在保持原字整体轮廓的基础上进行整体再造。
这种结构上适度简化而保留原有整体轮廓的简体字使我们从形体上不难辨认出他们之间的关系。由于有这样的好处,故而对一些原本没有古字(或俗字)的字也进行了简化,如:齿(齒)、夺(奪)等。这些简体字与传统字完全是单一的对应关系,只要不与别的字发生形意上的混淆,这样的简化应该是最理想的。
二、部件的替换。
第5条:原来的形声字改换简单的声旁。
“辽”字的简化是将原字“遼”中用作声符的“尞”改作“了”(做同样简化的还有“疗[療]”),但相应的“撩”、“瞭liào(望)”、“寮”、“燎”、“僚”、“缭”、“潦”、“嘹”、“獠”等字都没有简化,只简化这两个字又有何意义呢?
“迁”是“遷”的简化,以声符部件“千”代替了“䙴”。汉字中以“䙴”做声旁的几个字:“僊”已由“仙”替代,“躚”已简化为“(蹁)跹”。剩下的“韆”、“褼”、“櫏”也应做相应的简化。
“邮”是“郵”的简化,以“由”代替了“垂”,简化后声符的表音更为准确了。
“惊”是“驚”的简化,形符和声符被替换了,成了新的形声字。从字理上更易于被现代人接受。
同样的例子还有“护”。“护”是“護”的简化,形符和声符都进行了替换,字理也更易于理解。
有些原本是形声字的汉字在替换了声符后变成了会意字。如,
“國”原本是形声字,其声符“或”被替换为“玉”,从而成一个会意字“国”(中间的“玉”代表玉玺,象征国家权力)。
“时”原本为“時”,是个形声字,以“寸”代“寺”,就成了会意字了。类似情况还有“阴(陰)”和“阳(陽)”(“月”代表阴,“日”代表阳)。
第3条:用简单的符号代替复杂的偏旁。
这些符号的笔画都非常简单,它们既不是形符也不是音符。用它们来替代繁体字中的声符或形符,自然就使原来汉字所具有的形或音方面的信息丧失,这是十分可惜的。如,
欢[歡]、观[觀]、权[權]、劝[勸]中的声符“雚”被不具表音功能的部件“又”替代。
叹[歎]、汉[漢]、艰[艱]、仅[僅]、难[難] 中的声符“堇”, 鸡[鷄]、戏[戲]中的“奚”、“䖒”也是同样的情况。
此外,凤[鳳]中的“鳥”, 轰[轟]中下部的两个“車”, 聂[聶] 中下部的两个“耳”则是形符被替代了。
类似的情况还有许多。如,
邓[鄧]、树[樹]、赵[趙]、标[標]、灿[燦]、币[幣]、苏[蘇]、疖[癤]、团[團]、爷[爺]、对[對]、队[隊]、过[過]、帘[簾]、导[導] 等。
这些毫无意义的纯粹符号已经彻底改变了原先汉字的性质,使它们从形声字的系统中分离出来,成了现代汉字中难以归类的一族。这究竟是一种进步,还是后退?
从保留汉字固有的形音信息度来看,我认为汉字简化采用减省部件的方法要优于替换部件的方法。替换部件的结果或多或少会削弱或损失一些字理信息,因此使用这一方法时一定要谨慎。如果仅仅为了在一个字中减少几个笔画而破坏了它的形声理据,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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