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在这里特别明确说明一点：
我昨天的文章讨论的并不是数学、物理、计算机科学这类具有严格推导、可验证公式、固定结构的“形式性学科”。这些学科的理论结构高度形式化，谁先写下一个公式、谁先提出一个算法、谁先完成推导，归属清晰而稳定。只要结构不一样，结果就不一样，因此别人无法通过“换个说法”来偷走你的成果。在这种学科里，预印本确实具有强力的保护效果，它可以可靠地记录原创时间，防止他人冒领。

然而，昨天的文章真正讨论的核心完全不是这些领域，而是另一类性质截然不同的学科：哲学、经济学、心理学理论、社会科学的宏观框架、文学理论、文化研究、传播学理论，以及所有依赖语言叙述、概念建构、解释框架的研究领域。这些学科的理论属于典型的“可自由改写型成果”。它们没有公式结构支撑，也不存在唯一表达方式。任何人都可以通过更换术语、调整叙述顺序、改变例子、重写逻辑路径，甚至只是换一个名字，让原本相同的思想看上去像一种新的理论。在这种条件下，“预印本保护原创思想”几乎等于一句空话。

你说“粒子不可分”，可能无人理会；但是伟人说“粒子不可分”，它就能立刻成为思想体系的一部分。这并非内容不同，而是话语权不同。思想的归属不取决于谁最早说，而取决于谁说出来才算数。

正因为如此，在解释型学科中，原创思想没有任何自动形成的保护机制。即使你先写出来，也不代表一定会被承认；即使你发了预印本，也不代表别人会引用你；即使别人明显吸收了你的思想，你也无法证明那是“抄袭”，因为语言可无限改写，叙述方式可无限变化。版权保护的是文字，不保护思想；而思想正是这些学科中最核心、也最脆弱的部分。法律无法保护它，学术规范也不能提供实质保障。

这正是我昨天那篇文章想强调的关键：
在这些依赖语言、叙述、概念重构的学科里，预印本根本不能保护重要理论。公开并不意味着锁定，而意味着放弃控制；公开不是占位，而是将你的思想交给世界随意解释、吸收或改写。在这种结构性条件下，预印本提供的时间戳，并不能确保你得到优先权；相反，它可能让你的理论更容易被改变形态、改写名字，再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别人的论文里，而你甚至没有追责的途径。

我的文章的真正主题，是讨论解释型学科中思想无法保护的结构性原因，而不是一些读者理解的那种“个人如何防止被抄袭”和“该不该发预印本”的浅层问题。抄袭也只有定义的原文一字不漏至少一个段落。如果人家用自己的话总结和你同样的理论并且不引用你的结论未必叫抄袭至少在西方不算因为你的理论不是经过同行评议发表的还没有被理论界正式认可。这个澄清非常重要。

重要的话说三遍：

部分读者把我的文章理解为“如何防止别人抄袭你的论文”之类的技术性讨论，这是完全的误解。我讨论的不是个人经验层面的抄袭问题，而是解释型学科中“思想无法被保护”的结构性原因。尤其在西方学术界，抄袭的定义非常严格：只有在原文一字不漏照搬、至少复制一个段落才被视为抄袭；而如果别人只是用自己的话总结了与你相同的理论、甚至得出了与你相同的结论，只要没有直接复制文字，即便不引用你，也不构成正式意义上的抄袭——特别是当你的理论尚未经过同行评议、未在权威期刊正式发表、尚未被学界正式承认的情况下。

这就是为什么，我强调预印本在这些学科不能保护思想特别是没有名气的人的思想。因为在解释型领域，思想没有形式结构，无法被版权保护，也不会因为你先公开就自动获得归属权。你以为的保护机制，在这些学科中从来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