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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生物多样性,是否需要“猎人”? 这是一个深奥的、却不得不探讨的现实问题。
2022年青少年高校科学营云南大学分营在阳光雨露的7月开营,营员来自山东、浙江、四川、云南的6个中学,分别组成6个小分队。本次科学营的主题是“生物多样性与进化”,主要活动包括老师专题讲解、生物多样性调查、标本制作、虚拟仿真等,以及营员动手开展生物多样性调查、调查数据整理分析、选择自己喜爱的题目进行整体汇报分享。我有幸指导营员开展生物多样性调查、标本制作等实验活动。30号,迎来了他们的最后总结分享阶段,作为点评老师,我又见证了全过程。
很想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又怎样总结自己所做的工作。出乎意料,6个小分队当中,多数并没有就事论事地分享几天来的实验所得,而是选择更为深奥的话题,以十分优秀的PPT和团队成员分工组合方式,展示他们的学习心得。
其中,有个汇报题目讨论了“猎人”。
作为点评老师,我很惊讶和感动,当今的高中生,有那么丰富的知识和雄辩才能。但是,辩论中能够克敌制胜的地方较少,依赖书本的辞藻居多,有的话语,还显得稚嫩。冷静下来,觉得在自然教育的大前提下,有不少的话语,不讲还不行。
第一,猎人是怎样产生的?早期,例如,一万年之前,人类与野生动物相伴而生,人类为了生存而与动物“对抗”,出现了专事捕获野生动物的猎人。他们捕获野生动物,进而饲养、驯化动物,将野生动物转化为人类的生活资源和劳役。到了农业时代,生活在边远山区的居民,狩猎度日,无可非议,还形成一些地方性文化。这是论辩胜负的基础,但未被重视。
第二,猎人是早期熟悉野生动物行为和数量消长的“专家”,这是被辩论忽略的地方。传统的猎人与野生动物的关系,多是相互依存的,并没有人类各部落、各阵营之间相互杀戮那样残酷无情。猎人知道野生动物也是生命体,熟谙野生动物习性和数量消长,在猎杀的同时也存怜悯之心,“保护”动物。我1990年代做博士论文研究时就发现,西双版纳的布朗族男子,是公认的猎人,他们从来不猎杀怀孕的野生动物、携带幼崽的野生动物。这些不太富裕的山民,扮演着保护野生动物的角色。
第三,猎人变成臭名昭著的人群,是后来的事情。人口多了,野生动物少了,人与野生动物的对抗,演变为人类对野生动物生存的威胁。到了21世纪,野生动物的生存岌岌可危,人类到了停止或放慢“欺负”野生动物的时候,兴起了保护野生动物及其栖息地的热潮。因而,世界上不少国家开展了“禁猎制度”的政策设计,猎人也就被认为是杀戮动物的机器。社会大众心目中的猎人,就是这类“杀手”。
我在云南、西藏都遇到过“放下猎枪”的老猎人。50多年前的他们,熟悉动物活动的行为、空间和时间节律,因之有效地杀了不少野物,还自嘲要不是为了温饱和社区安全,“真不应该”。如果按照今天的标准去衡量50年前的他们,就是故意了。
第四,当今倡导保护野生动物及其栖息地,却缺少传统的“猎人”。很多制度设计者和保护学界研究者,缺乏有关野生野生动物行为的基础知识,特别是低看以观察为收集基本数据为主要手段的野外学术研究。在不甚了解野生动物行为的前提下制定框框套套,开展生物多样性保护,就显得人类是多么的傲慢。
所以,讨论“猎人”,重点在于怎样看待“猎人”这个术语的内涵。
如果把“猎人”视为野生动物的凶残杀戮者,专事狩猎动物、饮食动物、贩卖动物,或者为了娱乐、为了赚钱去损坏野生动物,这样的猎人,属于坏人,无论是城市人还是山里人,都是不容存在的,应该被铲除。
如果把“猎人”视为熟谙野生动物行为进而选择对待野生动物的专门人群,那么,猎人的存在是一种需求。有效保护野生动物,需要熟悉动物行为的“新型猎人”——野生动物生态学家。例如,有效保护生活在西双版纳-普洱的野生亚洲象,就需要熟悉野象行为的“科学猎人”,而不仅仅是实验室操控仪器设备的实验师。
野生动物已经被驱赶到很偏僻的深山老林了,不少城镇人,不愿意或者缺乏能力,与野生动物生活在一起。有必要培育新的猎人。例如,曾经确实杀戮过野生动物的年长猎人,喜欢或者有能力在野生动物栖息地常年生活的新“猎人”,让这些熟悉野生动物的人成为保护野生动物的有生力量。在云南寻甸黑颈鹤保护区,第一线的管护人员就是这类新“猎人”,他们不畏风霜雨雪,长年累月,坚守荒野,对黑颈鹤和其他鸟类以及栖息地的熟悉程度远远超过到那里研究鸟类发表论文的专家。他们不仅不事杀戮,而且宣传野保法规、规劝违规人员。
其实,在生态文明建设实践中,新“猎人”已经出现。当前,有很多拍鸟的城市人,他们当中的很大部分,从拍鸟到认识鸟,再到爱惜鸟和鸟的栖息地,是保护动物的新“猎人”。在昆明某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多次的鸟类调查活动中,不乏这些鸟类高手的身影。
以生物多样性为标题的自然教育,核心是什么?是认识和保护生物多样性,保护野生动物是其重要内容之一。保护野生动物,不是一句空话,需要新的“科学猎人”,去接近、研究、保护野生动物,实现人与野生动物的和谐共处。如果新时代的年轻人多惧怕环境艰苦而远离野生动物栖息之地,仅仅口头上溜溜生物多样性概念,就很滑稽。
进一步说,如果一些野生动物的种群数量增长超过环境容量,明显威胁人类正常生存。会不会需要猎人去“平衡”一下?在这个层次上,猎人的内涵就应该是几千年前的“对抗野生动物”了。
所以,看在自然教育的份上,倡导青年学生思维上脚踏实地,论事多思考,不要人云亦云,行动上从认识、爱护身边可见的动植物开始,融入保护生物多样性潮流。更呼唤培育致力于保护野生动物的“科学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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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4 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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