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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老学生的故事
刘庆生
(中国地质大学,武汉)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四个老学生而今都已年过半百,当年19岁毕业的王毛仔也有51岁了。他们那一届学生年龄之间最大相差10多岁,几乎一代人。四位学生的价值观与众不同,别具一格,他们的经历也许对于当下我国那些“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们和“压力山大”的年轻人的成长过程有点积极参考意义。因为,他们当年都是属于有点“不安分”、“不顺从”和有点个性的学生,综合学习成绩也绝不是出色的年级前几名,但目前日子都很惬意。
我那时担任1978级地球物理勘探专业2个金属专业班“磁法勘探”课程的助教(我主要负责一班)。我亲自观察接触和听别人介绍,两个班里有四位学生有点意思。据说这四位学生一入学就“雄心勃勃”,他们认为大学本科只是他们人生求知过程中的第一站,后面读研究生和出国才是展示风采的重头戏,并誓言一定要去欧美国家攻读博士学位研究生,亲身体验一下资本主义社会的工作和生活方式。四位学生中王毛仔, 李为华, 杨善林三个人在一班,他们之间算是很铁的哥们关系,我和他们三位关系都不错,另一位熊宗厚在二班。当然,两个班中还出了一位现任广东省常务副省长,此事另说。
先说二班的熊宗厚同学的故事。他在1981年大三进入专业课程学习阶段时,自认为数理基础好,做出了一个即使在当下也有点“不可理喻”的“举动”,向系主任提出申请免听所有专业课程课堂教学(4-5门),但是保证按时完成作业和参加最后考试。数学+物理+地学是我们对地球物理勘探专业学科知识结构特点的通俗表述,所以,熊宗厚同学数理基础好,免听专业课程课堂教学(即自学)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系主任是一位60开外的开明老教授,他1944年毕业于北京大学物理系留校任教,是一个极其随和的大好人,爽快地批准了他的请求。熊宗厚在自学我助教“磁法勘探”课程时,曾经质疑教材中由印度籍美国教授提出的一个磁场计算公式,我看后觉得他质疑的有道理,就向主讲老师转达。没想到主讲老师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叫我转告熊宗厚同学,不要“狂妄自大”,要谦虚谨慎。记得当时我还暗自为这个学生打抱不平,心里说主讲老师应该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才是,而不要胡乱批评。熊宗厚同学本科毕业后继续在学校攻读硕士研究生,毕业后接着到美国犹他(Utah)大学攻读地球物理专业博士学位,然后在加拿大地质调查所工作了若干年。那时他在国际地球物理勘探电法专业领域开始初露锋芒,曾经帮助我们一位教授在一个国际地球物理学术机构出版过一部学术专著,为教授争了不少光。然而,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他居然转战澳大利亚从事专业摄影。目前网上对他的正式称呼是“澳洲从事风光摄影和出版”的专业人士,估计早已经与地球物理学科“脱离关系”了。有人告诉我,目前他的风光摄影事业做的风生水起,日子过得很红火。
一班的三位学生王毛仔, 李为华, 杨善林也很有故事。先说杨善林的故事,他是安徽芜湖人,说话细声细气,一脸稚气未脱的样子。他们三位同学中只有他对地球物理专业感兴趣,“死心塌地”学习地球物理课程。所以本科毕业按部就班考上中国科学院地球物理研究所古地磁专业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在国内一个地矿单位工作了一段时间就转战英国利物浦大学攻读博士学位。记得当年由于科研需要我还给他寄过岩石样品,请他帮助完成一些岩石磁性参数测试。因为当年我们国内在地球科学研究领域还缺乏这些设备。这类设备主要在磁性材料分析和铁磁学理论研究领域,例如航天工业部武汉一个单位的磁性材料实验室和中科院物理所及北京大学物理系等。杨善林博士毕业后,不知道在那儿“混迹多年”,直到很多年后他们1982届同学在武汉母校聚会时,他突然送我一本中文版“诗集”。从作者介绍中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已经在澳大利亚定居,并已“弃理工,从文学”了。不知道是夫唱妇随,还是妇唱夫随,两口子都干起了爬格子的职业。
王毛仔和李为华与杨善林及熊宗厚不同,他俩一开始就不打算从事地球物理专业工作。王毛仔原计划本科毕业后报考武汉大学数学专业研究生,李为华计划报考中科院物理研究所理论物理专业研究生。王毛仔来自江西吉安一个小山村,小小个子,是我的小老乡,小小年纪脖子上就顶着一个少白头。至今记得很清楚的一幕场景是他在专业课程期末考试前复习准备时,针对我助课的“磁法勘探”内容设计了一个大表格,然后问我:刘老师,考试内容是否都在里面?我看后说,你准备的内容倒是很认真仔细全面,差不多,估计及格应该没有问题,考试完果然得了70几分,典型的应付差事。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他改变了主意,报考中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高能物理专业硕士研究生。记得在研究生考试成绩出来后的大四下学期,他利用本科毕业设计期间去北京地质仪器厂收集资料机会,特意到中科院高能所招生办询问结果。人家高兴地告诉他,考试成绩不错,数学97分,电动力学70多分,普通物理虽然只有40多分,但由于题目偏难,大家都没考好,并告诉他录取没问题,不久将要给学校去函外调(可能因为高能物理专业涉密)。记得当年他告诉我,曾经指出研究生考试数学卷子中一个小问题。我戏称,你数学扣的3分可能就是你指出的小问题不正确丢的分。当年他的考研经历曾经轰动了学校,教务处长以他为例说:我们学生的潜力真大啊。王毛仔同学1985年在中科院高能所硕士毕业后到美国肯德基大学攻读博士学位,毕业后在新墨西哥大学做了两年博士后就到旧金山硅谷从事电脑软件开发,现在从事电子商务工作。2000年4月中我去美国新奥尔良开会路径旧金山时在他家住了一晚,那是我们分别18年后首次见面。他真了解一个大学教授的心思,利用我转机的半天空余时间带我参观了斯坦福大学(见照片)。
李为华来自福建,高挑的个子,一口福建闽南口音。他是我亲自指导的第一个本科毕业论文学生。30年过去了,他的本科毕业论文题目和内容至今我还记得非常清楚。他当年报考中科院物理研究所理论物理专业研究生名落孙山。考试完后他告诉我,数学和物理题目实在太难了,第二年只好放弃原来计划从事理论物理研究的“崇高理想”,回过头来捡起老本行地球物理专业,并考上中科院地球物理研究所研究生,这时他的同学杨善林已经在那儿读了一年。硕士毕业后在地质矿产部航空遥感中心工作了几年,为了实现当初出国升造理想,来到美国攻读计算机专业博士学位,记得在美国还给我寄来过他的结婚照片。后来我们很长时间没有联系,最近他的同学告诉我李为华早已经改行做起了计算机软件开发,还在国内开辟了战场。
从上面我的四个老学生的经历和表现,我们可以得出一点初步认识:脚踏实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会拥有一个快乐的人生。年轻人既要有抱负,更要学会不断适应“形势变化”。只要始终坚持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你就一定不会被现代快速发展的社会抛弃。我相信这几个学生一定经历过一些艰难困苦过程,然而,由于他们内心拥有的阳光心态,一路闯荡过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谁也奈何不了他们。
此外,这四位老学生经过几十年历练,尽管目前没有一位从事大学本科(包括研究生)阶段的地球物理职业,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谁能说清楚他们一路选择过来的对与错,干自己喜欢的事情是“硬道理”。当然,我在向他们的学弟学妹们介绍他们的“先进事迹”时,总会调侃说:当年地球物理勘探专业学生拥有厚实的数学、物理与地学基础对于他们认识世界,成就现在事业一定具有积极意义。例如那位在澳洲从事“风光摄影和出版”的专业人士熊宗厚,他拥有雄厚的数理和地学基础可以为他的风光摄影提供丰富的形象思维与鉴赏能力;从事软件和电子商务的李为华和王毛仔更需要扎实的数理知识作为职业技术基础;我相信即使是作家杨善林的职业所需要的丰富想象力、逻辑思维和推理能力也一定与他经历的本科-硕士-博士长期科学研究经历密切相关。
这四个“不太安分”老学生的经历也验证了我们常说的一句大实话:条条大路通罗马!这确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所以,我真诚地奉劝家长们一定不要为孩子们的前途过于焦虑和心急。既不要为孩子们应试得高分和比赛频频得奖而心喜乐狂,得意忘形;更不必为孩子们一时表现不佳而烦躁不安,对孩子的成长我们需要足够的耐心和信心。我们大可不必从小教育孩子长大要当大科学家、艺术家和名人,因为这类人才只占我们世上极少一部分。我们都是凡人,只要让孩子们拥有积极阳光的心态,伴随喜怒哀乐的成长过程,让他们在纷繁复杂的社会环境中自然成长,最后他们一定会成为家庭和多元化社会发展的栋梁之才。作家也好,电子商务与软件工程师和风光摄影师也罢,我都真心祝福他们,祝他们身心健康,家庭幸福,生活愉快。
2014年6月26日初稿,7月1日完稿于武汉
2000年4月15日上午和WMZ(右)在斯坦福大学校园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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