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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咚女人
这篇小文写的女人,1967年时是40多岁,那个时候的面容,就像是50多岁似的。两眼呆呆,目光凝滞,一身髒髒的衣服,出进自己的小屋,手里总是拿着她那根竹扁担,无声无息,就像这个世界不存在她一样。
她是存在的。老人们说,她被卖到这个小村庄的时候,不知是被卖的第几次,当时也就十来岁的样子,骨瘦如柴,是她的妈(买家)救活了她。所谓救活,就是给她饭吃。因为要用她干活,就必须让她有干活的力气。
她是存在的。那间小屋就证明着她的存在,两条长凳支着一块板就是她的床。无里儿无面不知铺、盖了多少年的一床棉絮,自己打的草垫子。一小段木头是她的枕头,已枕的油光发亮。墙上挂着蓑衣和斗笠,蚊帐是土布的,早已补了又补。
她是存在的。那头耕田的水牛和放养的黄牛及小牛犢都认识她,而且和她有深厚的感情。她喂养它们,放牧它们,疼它们。
她是存在的。田里的每颗秧苗都认识她,从耙田到插秧,她成天泡在地里。特别是追肥往田里送大粪,都是她用大粪桶一挑一挑挑进田里并泼洒到每颗秧苗的。
她是存在的。家家户户搭建厕所、鸡鸭窝所用的棺材板,都是找她扛回来的(在这里说明一下,当地风俗,人死后装在棺材里不埋,放在山上什么地方,呆三年后,捡骨头装在坛子里,再埋或放进家庙,棺材板因为晦气,只能用来搭建厕所或鸡鸭窝,第一次扛这棺材板也被认为是晦气的,谁都不愿意扛,多半都是求她母亲,让她去扛)。
她是存在的。灶间锅下那燃烧的柴禾,每一根都认识她,那熊熊的火,是她的汗水在燃烧,不下田的时候,放牛的同时,每天回家上午、下午都必须打回一背柴来。
她是存在的。但她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不知道父母是谁,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户口本上的名字只有户口本知道。家里外头的人都叫她“咕咚”,她也就高高兴兴地答应。提起这个名字,还有一段来历,若干年前,有一个到过这个村的文化人,说她真是这个村的“古董”,人们就把“古董”记成了“咕咚”,这“咕咚”之名一叫就是若干年。
她好像是个永动机,常常是把该洗澡的时间用来休息,她实在是太累了。唯有在挑完大粪的时候,家里一定要催她去洗澡,否则她就匆忙吃完饭回到她潮湿昏暗的小屋,倒在她的小床上,缓缓这一天的劲儿。
她从没感到自己有多苦,只是感谢给她饭吃的母亲,她说不然她早死了。“咕咚”啊“咕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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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2 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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