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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梦的梦里,诗人是一个妇人,一个母亲。一个在饥饿、苦痛和欢欣中期待的两岁小女孩的母亲。
在贫穷和无助这两个魔鬼正紧缠着她的时候,她的女儿也正满含期待地望着她,“妈,我饿,肚子痛。我们今天能有什么吃的?”
她无话可说,“还早哩,再睡一会罢”。可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偏要抬头,“无可告诉地一看破旧的屋顶以上的天空”。是责备上天呢?还是要掩饰那止不住奔涌而出的泪水?这一刻,上帝是如此的冷酷无情,但是,她只是投去那无可告诉的一瞥,她并没有向那抛弃了她的上帝呼告和乞求!
她养不活她的女儿,为这,她只能出卖她的血和肉!
时光哗的就这么流走,回首若梦,恍是多年以后。她成为她女儿一生的耻辱,她使她的女儿为了她将委屈一世:“使我委屈一世的就是你!”
“那垂老的女人口角正在痉挛”
她试图为自己辩解,为了那千百倍于女儿他们的委屈与苦痛。但她张口却说不出话,因为她知道她有罪!
“让你们当中从没犯过罪的,向她扔第一块石头吧。”
——《圣经》
是女儿的最小的孩子的最后一击击垮了她。“杀”!她明白了她不但要带累她的女儿,她“还要带累他们哩!”
“接着便都平静”,她终于明白,在女儿们的眼里,她只有死,甚至死都不能洗涮她带给他们的耻辱。如果死能够洗涮耻辱,她会没有犹豫地去死!但她找不出办法,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她没有任何办法,她只能选择离开。她“冷静地”“开开板门,迈步在深夜走出”。她“遗弃了背后一切的冷骂和毒笑”,但她无处可去,她只能“在深夜中尽走,一直走到无边的荒野”。
她的心已经“决绝”,但她的眼中还有“眷恋”,在一刹那,她的脑海又浮现:两岁时的小女儿在饥饿、苦痛和欢欣中充满期待的眼……
“杀”,“于是平静”。她用“爱抚”、“养育”与“祝福”,换来的却只是“复仇”、“歼除”与“咒诅”。她只是一个“人之子”,她用全部的爱换来的耻辱的十字架将她钉住,她只能发出“非人间所有,所以无词的语言”。
她愤怒的“颤动”,能使“辐射若太阳光,使空中的波涛立刻回旋,如遭飓风,汹涌奔腾于无边的荒野,”却换不回女儿欢欣期待的脸……
梦魇”吗?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魇!
诗歌将一个愿为自己的子女献出一切的慈母情怀,表现得淋漓尽至,可最终她的遭遇却让人如此无言。妇人面临最痛苦的抉择:不牺牲自己,两岁的女儿将饿死;出卖清白,女儿将为自己蒙受一生的耻辱。那么,究竟该如何选择呢?似乎哪一种选择都是错,可妇人却必须作出选择!她的悲剧是,她愿为女儿付出一切,但她替女儿作出的选择,后果却偏偏只能是女儿自己去承担。
整首诗弥漫着浓重的不被理解的孤独和悲哀。这里,母亲究竟有什么样的罪过呢?她不忍让自己的女儿饿死,不忍看她那充满期待的眼睛,她只能出卖自己。她承担了所有的苦痛、悲哀和羞辱,让女儿幸福的成长,有了自己的丈夫,也有了自己的孩子,组建了一个美满的家庭。最终,一手抚养长大的女儿只把她当做一个耻辱,还遭到他们恶毒的咒骂和唾弃。对他们来说,她只是一个羞辱,再没有存活到这个社会的价值。这使我想到尼采的一句话:“猿猴之于人是什么?一个讥笑或是一个痛苦的羞辱。人之于超人也应如此:一个讥笑或是一个痛苦的羞辱。”再联系作者自己曾经说过的一段话:“我想,人猴同源的学说,大约可以毫无疑义了。但我不懂,何以从前的古猴子,不都努力变人,却到现在还留着子孙,变把戏给人看。还是那时竟没有一匹想站起来学说人话呢?还是虽然有了几匹,却终被猴子社会攻击他标新立异,都咬死了;所以终于不能进化呢?”至此,我想,诗歌最隐密的寓意才揭示出来:诗人其实不但是那一位母亲,他也是“那一匹想站起来学说人话”的猴子,为了猴子终有一天能变成人,勇敢地站出来,却被自己的同类撕咬、驱逐。诗人最大的悲哀与孤独是:自己愿为他们牺牲一切,可他们却只想着咬死自己!最令人感动的地方也正在这里,明知道无人理解,诗人依然义务反顾地去牺牲自己,为了这世界终有一天能迎接到“超人”的到来,就让自己成为一个“讥笑或是一个痛苦的羞辱”吧,诗人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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