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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家的披台,红小兵画报
曾泳春
周华健,《摆渡人的歌》。
有人因为流浪到渡口 有人思念靠不到岸
有人不能忘情于繁华中 有人日复一日赶着同样的梦
我不止一次写过外婆家的披台。外婆家是个三进的老房子,有一、两百年了,第二进是二层楼,这在古房子中比较少见,因此二楼的披台在当年就算是可以极目远眺的高地了。
二楼的披台在我读小学的80年代初,就显得有些危险了,因为房子实在是太老了。外婆嘱咐我上披台要轻手轻脚,不能像在天井里那样蹦跳,否则不让我上去。我同意了。虽然作为一个小姑娘,我很喜欢蹦跳,但披台对我有着很强的吸引力,我每天都会上披台去玩。站在披台上,可以看见四周邻居家瓦片铺成的屋顶,飞过屋顶的鸽群,还可以俯瞰叔公祖家的庭院,种着高高的芭乐树和梧桐树,树上有鸟。那时的天空是云淡风轻的,阳光总是很明媚,四周静悄悄的,但我知道巷子外的街上有板车辘辘地走过青石地面。
除了这些风景,披台上还有一样东西吸引着我,那是一个装满了旧杂志的大木盆。木盆不算深,但很大,靠边和表层的杂志都让我翻过了,我必须整个人趴下去,才能扒拉到没看过的杂志。那些杂志都是一本叫“红小兵画报”的画书,想必是以前作为小学教师的外婆订阅的。童年时看的小人书,每一页上的画都有着细腻的工笔,是画师们的精心之作,远不是现在出版的连环画可以比的。几年前,我没经受住对童年小人书热爱的诱惑,买了一套《三国演义》连环画,兴冲冲地搬回家细看,却大失所望。那些画非常粗糙,看得出是草草画成的。想必现在的画师,画这样的连环画,再也没有了从前那些画小人书的画师所具有的热情了吧。
而那些“红小兵画报”上的画,也和童年时小人书上的画一样细腻,可以看出画师充满热情的创作。画报上的内容,我几乎都忘光了,但有一些内容,我却鬼使神差地记住了。一则是关于春天的柳树与燕子的内容,我是极爱看那样的画面的:翠绿的柳条在风中斜斜地飘起,黑色的小燕子在柳条间飞舞。而画外音总是:春天来了,燕子飞回来了。我总是很困惑,因为对南方来说,春天来了,燕子是飞走了。于是就有点郁闷,这样的场景只属于北方,似乎北方才是画师笔下的宠儿。
另一则让我记住的内容,是关于“张铁生哥哥交白卷”的。画面上是一群充满仰慕的同学,围着张铁生哥哥,而面带微笑的张铁生哥哥对着同学们振臂一呼说的话,我全然忘记了。我只记得画师笔下的张铁生,是个完全没有棱角的人物,圆乎乎的脸庞和身体,很腻歪的微笑。那个事件当年曾经轰动一时,而我看那本画报的时候,已经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交白卷是英雄了。
还有一则,是关于背带工装裤的,或者说是因为背带工装裤,我记住了那则内容。画面表述的是某年某月某一天,《毛泽东选集》第n册出版了,人们奔走相告,排队去买。画面上的人们一律是一张兴奋得无以复加的脸。穿着背带工装裤的年轻姑娘,扎着两条及肩小辫,戴着工装帽,脸儿红扑扑的,在队伍中焦急地踮起脚尖遥望队伍的尽头,似乎那里是她们想要企及的理想。
而这样的背带工装裤,在几度轮回之后,今天再次成为时尚。
于是在披台上看那些瓦片屋顶看烦了之后,我坐在小木凳上,傍着那个对我来说很大的木盆,随机地抽取画报来看,看了又看。那满满一木盆的“红小兵画报”,填满了一个小姑娘无数个安静的午后时光。
若干年后,我离开外婆家,继续上学,直到离开漳州古城去上大学。时光如水一般流过,当某天我回外婆家时,忽然想起那盆“红小兵画报”,我飞奔上二楼的披台,发现那个木盆已经填充了另外的东西。外婆说:那些画报当成废旧书刊卖了。我扭头,悄悄地留下了眼泪。
而今年春节,外婆家的披台,终于顶不住年代的久远,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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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0 1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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