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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前,我回鄂西北的一个小城镇看望母亲,然后就被隔离在那里两个多月,武汉解封前几日,我方才按要求返回。走之前,先去插青祭祀,然后抽空去山间走了走。七十多天的幽居生活,先后错过了冬雪和初春,感觉自己又一次完美地避开了两个季节的美景。清明前后田野中野花都已经开了,但阳光仍然不够好,地上湿漉漉的,气温很多时候只有十来度,几乎看不到什么蝴蝶,想借机认识几种早春蝴蝶的想法也是落了空。
一路淡然地溜达到了一个村口,猛觉头顶一棵参天大树绿意盎然,仔细看去,竟是一颗大榆树,挂满了嫩绿色的榆钱。虽然有些过于高大,看不清枝条上荚果的细节,我还是很惊喜,毕竟是好几年春天都不曾见过榆钱的了,有时候,还是蛮想念的。
小时候,随教书的父母在山里面居住,虽然工资微薄,但是有赖于父母的勤劳,闲暇时开辟了很大一块菜地,倒也是可以衣食不愁。家里的蔬菜产量还不错,除了偶尔接济一下附近的村民,有时候还可以做点红薯干、萝卜干之类的小零食。榆钱,对我们来说,吃的不多,多是图个吉利,但榆钱粥、榆钱饼的味道,在记忆中还是很深刻的。
吃榆钱图吉利的说法倒是确实有出处的。榆钱是榆树的翅果,因其外形圆薄如钱币,一串串翅果连一起更是和铜钱钱串相似,故而得名榆钱,加之榆是“余”的谐音,因而就有吃了榆钱可有“余钱”的讨喜的说法。这个说法从何时起尚不得知,但是中国吃榆钱的历史却是很悠久的,只是古时候多称之为榆荚。梁代陶弘景曾经记载过:“初生荚仁,以作糜羹”。榆羹、榆粥在唐宋时期也是很盛行的。成语“屑榆为粥” 便出自《唐书·阳城传》:“岁饥,屏迹不过邻里,屑榆为粥,讲论不辍”。“屑榆为粥” 现比喻生活贫苦但好学不倦。宋代大文学家欧阳修海也曾经写过榆钱粥的诗句:杯盘粉粥春光冷,池馆榆钱夜雨新。至明朝,《救荒本草》也有明确的记载:“榆钱树,采肥嫩榆叶焯熟水浸淘,油盐调食,其榆钱煮糜羹食佳,但令人多睡,或焯或晒干备用。或为酱,皆可食。”如此美好的榆荚,自然少不了历代文人墨客的赞颂,如白居易的“荠花榆荚深村里,亦道春风为我来”、韩愈的“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都是很著名的诗句。榆荚落地,也是落英缤纷,如樱花消逝般好看。
对榆树的植物学了解不多的人,往往会误以为榆钱是榆树的花,其实不是,榆钱只是榆树的荚果,榆树的花是紫红色的,簇生的花序并不太显眼。对于榆花古人倒是认识得很清楚,而且在古人的诗句中,榆花也是与爱情有关的一种文化象征,这从唐代曹唐的“欲将心向仙郎说,借问榆花早晚秋”中可见一斑。但是榆花在春花中并不算好看,既不能吃,也很少药用,所以后人渐渐也就提及的不多了。
榆树的名称在中国历代倒是一直变化不多。我们现在所说的榆多为榆科榆属植物的榆树(Ulmus pumila L.),也叫春榆、白榆。榆科植物中有一类植物叫刺榆,也是很有历史出处的,诗经中曾经说过“山有枢,隰有榆”便指的是刺榆和榆树两种不同的植物,榆树的名称也一直沿用至今。刺榆,尔雅中也叫“荎”,多指榆科刺榆属植物。湖北本地的榆属植物中,榔榆也是较为常见的一种。
榆树在我国主要分布在华北、西北、及东北一带,所以“榆关”这个词,可能便与此有关。历史上,榆关位于秦皇岛附近,是历代兵家必争的军事重镇。南北朝时的庾信就写有“榆关断音信”,唐代边塞诗人王昌龄的“白日暗榆关”、清代纳兰性德的“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也都是很有名的诗句。榆树在自然地理中的历史地位,显然是与其经济价值分不开的。
榆树虽然有榆钱可以食用,榆白皮等也有药用价值,但作为木材才是它最重要的经济价值所在,在木材应用上素有“南榉北榆”之说。“榆木疙瘩”一词,本是形容人不开窍,用在木材上,却有形容其根部庞大、材质结实之意。桑树与榆树,自古便是我国尤其是北方地区最常见的乡土树种之一,桑榆并举,也给这两种树带来了不一样的文化意象,其中既有日暮或晚年之意,也有象征隐居生活的,其中尤以刘禹锡“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的诗句为闻名。而宋代大诗人苏轼笔下的榆树,则写出了不一样的气质:幽囚在监狱中的苏轼,眼前的榆树虽然“蠹皮溜秋雨,病叶埋墙曲”,但是却不惧风霜,傲然挺立,散发着生机,“谁言霜雪苦,生意殊未足”,更是期待春风来到的那一天,能够解除幽居生活,重回自由天地。现在武汉已经解封,再看东坡先生的诗句,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历经劫难的武汉人民终于重回自由,迎来了生机勃勃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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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3 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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