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因为工作需要，重读了Allen Newell和Herbert Simon的1975年图灵奖（计算机学会［Association of Computing Machinery］的最高学术成就奖）获奖演说：“作为经验研究的计算机科学”（“Computer Science as Empirical Inquiry: Symbols and Search”）。在这篇演说里，作者提出了所谓“物理符号系统假说”（“physical symbol systems hypothesis”）。人工智能和认知科学界普遍把这一假说视为界定了人工智能里面的“符号主义”或者所谓“老派人工智能”（GOFAI -- Good Old-Fashioned AI），认为它把GOFAI的基本假定给明确了出来，同时指明了GOFAI的研究方向，那就是通过构造适当的“物理符号系统”来建造人工智能。

这不是俺第一次读这篇文章。多年前第一次读的时候刚刚开始学习认知科学，基本上是兴致盎然，而没有多少自己的观点，只觉得这是大拿的文章，那自然应当很有价值。

第二次读的时候，开始比较积极地思考认知科学的基础性问题了，当时强烈地感觉这篇文章在关键的地方掉链子，没有说明白、甚至根本没有说出符号和世界是如何相互联系的。当时的感觉是如果这个假说并没有充分说明“符号”之为“符号”的基本特点，那么“物理符号系统”也就和“物理系统”无甚区别了，那这个假说就不光不能引导人工智能，甚至不能引导GOFAI了。

这次读是第三次，先读了这篇图灵奖演说辞，然后把Newell同一时期的另外三篇文章：“物理符号系统”（“Physical Symbol Systems”，这是他1979年在认知科学学会第一届年会上的发言稿）、“知识层面”（“The Knowledge Level”，这是他1980年的人工智能学会主席就职演说）和“符号层面与知识层面”（“The Symbol Level and the Knowledge Level”，这是他1981年在一次专题研讨会上的发言）。这次依然觉得Newell（和Simon──以下就称Newell）在关键的地方掉链子，不光是不清楚，而且很误导人──虽然占用了“符号”这个词，关于符号却并没有说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不过，另一方面，通过这次阅读，对Newell的“物理符号系统”概念、“物理符号系统假说”和计算机科学作为“经验研究”的各个说法，有了更多的所谓同情的理解。不过，这样的理解并不能把Newell的故事里本来缺席的关于“符号”的说法填补回去。

一言以蔽之，所谓“物理符号系统假说”，关于“符号”几乎什么也没有说，因此，不光不能给整个人工智能，也不能给GOFAI提供基础性指导。其真正的意思，大致是在说：让我们通过不断地编程序来发现人工智能系统如何构成吧。坦白讲，这只是描述人工智能已经在做的事情，或者说给它贴个标签，而并不能给人工智能研究带来更多的深度或广度。所以俺觉得，这一假说尽管是大拿、“超牛”提出来的，其实是蛮空洞的，可以说基本没有实质性内容，在人工智能和认知科学历史上，其作为标签的社会意义远远大于科学意义、智识意义。

下面，俺会逐渐把具体的理由一点点讲出来，跟关心人工智能和认知科学的同好们分享一下。欢迎拍砖。不过，拍砖的理由不能是：人家“超牛”都说了，你还敢叫板。大拿也好，超牛也好，空洞就是空洞，超牛的空洞，只是超级空洞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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