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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5年4月18日凌晨1点15分,76岁的爱因斯坦离开人世。爱因斯坦生前有遗嘱:身体火化,骨灰撒在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地方(an unmarked location)。也就是说,爱因斯坦希望自己死后在人世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声无息,既不要求一次性的发讣告、搞葬礼,更不希望永久性的修坟墓、立墓碑。爱因斯坦之所以这样做,据说并不是因为他老人家要体现高风亮节,更不是因为他有才就是任性,而是因为他老人家对“崇拜”恨之如骨。他作为世界上数一数二的顶尖科学家,首先有一种刻骨铭心的体会,那就是崇拜是科学的大敌,其次有一种深恶痛绝的憎恨,那就是崇拜不仅搞得被崇拜者很不舒服,更助长不公平的“恶习”。
爱因斯坦的遗愿能实现吗?《支离破碎:名人尸体的奇怪命运》(Restin Pieces: The Curious Fates of Famous Corpses)一书作者Bess Lovejoy讲了一个故事。60年前的一个人间四月天,发生了一起二十世纪最著名的盗窃事件,盗窃的目标不是一幅价值连城的名画或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石,而是一堆粉红色皱巴巴的肉,那就是爱因斯坦的脑袋。“窃贼”先用一把骨头锯子锯开爱因斯坦的头盖,然后用一把凿子,撬出了世界上最著名的大脑,然后你懂的,与所有的“窃贼”一样,他把“赃物”捎回了家,藏在了自己的家里。
随后的故事众所周知,爱因斯坦至今仍身首阴阳两界:他的身子被火化了,骨灰倒是遵照他的遗愿撒在了特拉华河上的一个秘密地点,但他的大脑却留在了人世间,被解剖,被研究,被放在医学博物馆展出。从身子比例看,爱因斯坦的遗愿绝大部分算是实现了,但他如果在天有灵,估计对自己大脑的这种命运绝对不会感到满意。
那个“窃贼”名叫托马斯哈维(Thomas Harvey),是普林斯顿医院的病理学家,他负责解剖爱因斯坦——找出了爱因斯坦的死因是主动脉破裂。哈维摘下爱因斯坦的脑袋并据为已有,这种行为被定性为“窃”,可能是因为没有得到爱因斯坦及其家人的许可,而事实上的确如此,否则爱因斯坦的儿子在获悉父亲的脑袋被摘并被私自保留后就不会震怒了。
哈维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作了很多辩解,那理由听起来感觉就像孔乙己的名言“窃书不算偷”:首先,“窃”的动机是高尚的——希望可以用爱因斯坦的脑袋解开一些宇宙中最神秘的奥密(unlock some of the most mysterious secrets in the universe);其次,这么做并非完全非同寻常——那时医院经常在没有得到死者或其家属明确许可的情况下移除有趣或不寻常的器官作研究;最后,正如哈维经常挂在嘴边的,爱因斯坦的家人是给了解剖许可的——但即便如此,人家也并没有许可你摘掉脑袋并据为已有呀。听听哈维如何狡辩——而在作尸体解剖检查时大脑往往要被移除的。
明眼人一看,哈维显然是在踏床啮鼻,强词夺理。爱因斯坦的家人除了无可奈何,唯有提点要求:严格限制爱因斯坦的大脑只能用于科学研究,且研究结果只能发表在有品位的学术期刊上。
哈维本人并不是出色的脑科学家,尤其不是神经病专家,所以他摘下并保留爱因斯坦大脑的“高尚动机”不足为信,他应该把爱因斯坦的大脑奉献给脑科学家或专业的脑科研机构才算合情合理。但哈维辩解说,在与爱因斯坦家人争吵后,他不敢把大脑切片给其他科学家。就这样,爱因斯坦的大脑一直躺在哈维的房间里,在哈维莫名其妙遭解雇后,又被用一种叫做珂珞酊的类似塑料的材料包着,并被分成1000多片和块(divided into more than 1,000 slices and chunks),陪伴哈维浪迹天涯,从新泽西到堪萨斯,然后到密苏里,再回到新泽西。
哈维对爱因斯坦的大脑窃了又切,如果不算“窃”,只能用“切”——痴迷般的情真意“切”——来解释了。种种迹象表明,对爱因斯坦大脑痴迷的远不止哈维一个人,这从哈维一直遭到外界压力,逼迫他交出爱因斯坦大脑可见一斑。哈维迫于压力后来陆续捐出了一些爱因斯坦大脑的切片或切块,这才导致了时至今日仍不断有研究爱因斯坦大脑的成果报道。这些报道,几乎每一个都引起科学家和普通大众的强烈关注,这也一定程度反映出人们对爱因斯坦大脑的痴迷程度。
或许,比爱因斯坦大脑更值得探讨的问题是人们为什么对爱因斯坦大脑如此着迷。现在看来,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总体可归结于科学与非科学上的。非科学上的原因,说白了还是景仰或崇拜。Lovejoy认为,人们对名人的崇拜有点类似于宗教信仰,认为圣人身体的一部分,如手指、脚趾等不仅会深深地影响信徒,而且如果拥有它们还可与圣人“交流”;此外,名人通常是一个群体或社会的灵魂人物,他们就像校园红人(Big Men on Campus)或部落首领,是永远值得谈论的人,并不因为死亡而终结。爱因斯坦算得上名人中的名人、大牛中的大牛,他的大脑尤其堪称“最强大脑”,所以人们痴迷爱因斯坦的大脑就不足为怪了。值得一提的是,爱因斯坦曾经认为科学已经成为二十世纪的宗教,而他有时开玩笑说他自己就是第一个犹太圣人。从这个角度看,爱因斯坦的大脑被窃了又切,即使有违他的愿望而令他不开心,他也应该想得通。
科学上的原因正如科学问题一样是复杂的,有些正如哈维的言行所显示的,科研只是幌子;有些尽管不排除企图想观察、了解并最终控制人类大脑的工作方式,但其中很难说没有夹杂景仰或崇拜的成份。纯粹从科学研究看,爱因斯坦的大脑应该不会比其他常人的大脑更有价值,更何况活体的大脑是非常复杂的(有人说是宇宙中最复杂的对象),而死亡的大脑,不管如何保存完好,与活人的大脑也非常不同。第一个研究爱因斯坦大脑的成果在爱因斯坦去世30年后的1985年面世,迄今已有不少研究成果报道,这些成果之间既有差异,也有矛盾,更有争议,例如,之前有报道称爱因斯坦的大脑有一些极其罕见的结构,而最新报道说“没发现与常人有很大差异”。
美国纽约佩斯大学的心理学家海因斯认为,研究爱因斯坦大脑的科学家们都陷入了一个怪圈——非要找出不一样来证明自己的结论。这也难怪,爱因斯坦能琢磨出那么深奥的全世界没几个人能理解的东西来,照理必然有一颗不一样的大脑。痴迷爱因斯坦大脑的科学家们还有一个动机也是昭然若揭的,那就是,通过研究爱因斯坦那颗典型的物理脑袋,迎合世人的好奇:究竟什么样的脑袋最会搞物理,什么样的脑袋语言很一般(科学网最近对爱因斯坦的一封信莫衷一是,急需这方面依据),什么样的脑袋小提琴充其量拉到业余水平,等等。不过,即使把这些问题搞清楚了,也还存在一个难解的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爱因斯坦究竟是因为有一颗不一样的脑袋才成为伟大的科学家,还是因为成了伟大的科学家才有了现在所看到的不一样的大脑?
爱因斯坦曾多次对赞扬他的成就的朋友说:“我完全知道我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能。兴趣、专一、顽强工作,以及自我批评使我达到我想要达到的理想境界。”科学如果真的证明了爱因斯坦因为拥有“最强大脑”所以才做出了他的成就,那么我们究竟是信科学还是听爱因斯坦的“忽悠”呢?如果信科学,我等从事科学研究的家伙最好趁早给自己的大脑做个影像,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块料。如果不是那块料,那就趁早收摊;如果还行,那就要警惕爱因斯坦这样的“天才”的“忽悠”了,科学研究哪需要什么兴趣、专一、顽强工作和自我批评,一颗对路的脑袋足矣!
(发表于《科技生活》周刊2015年4月27日总第3527期;《齐鲁晚报》2015年5月13日第B05版)
参考:
[1] 维基百科: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的大脑
[2] Bess Lovejoy: Einstein’s Brain Heist
[3] 百度“爱因斯坦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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