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教育资金危机加深，英国大学濒临崩溃

本周，当学生们刷牙、收拾书包，沿着Cottingham Road走向赫尔大学的化学楼时，他们的心情将比往常更加忐忑，这种忐忑通常伴随着开学第一天的到来。

这所成立于1927年的英国大学位于当时一个繁荣的工业城市，其教职员工在六月份被告知化学系计划关闭的消息。由于本科生数量不断减少，该机构表示，每位学生每年9,250英镑（12,000美元）的收费难以支付该部门的运营成本。关于关闭的咨询过程预计将在十月份的第二周结束。

“我刚开始兴奋起来，正在规划我想在我的项目中做什么，”该系的二年级博士生Frances Longbottom说。“现在一切都变得不确定了。”

由于一系列经济环境的影响，英国近290所高等教育提供者中有70所宣布了拟议中的重组或裁员，根据代表学术员工的大学与学院联合会收集的数据。

七月份当选政府的英国工党立即被告知，一所大学破产将是它将面临的几个早期危机之一。这一警告出现在首相基尔·斯塔默的首席工作人员苏·格雷于五月份列出的六种可能灾难清单中。“我认为政府必须为一所大学破产做准备，”伦敦倡导组织Universities UK的经济学家和政策顾问Julie Tam说。“这必须是他们正在考虑的事情。”

高等教育是英国的一个重要产业。许多大学，有些可以追溯到几个世纪前，都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学之一。该行业提供了约315,000个工作岗位，其中150,000个在学术界。在2021-22学年，它还为该国的经济贡献了2650亿英镑——约占国内生产总值的8.6%（见 go.nature.com/47c8b3h）。大学是许多城镇和城市中最大的雇主之一。例如，赫尔大学在亨伯地区创造了估计有9,260个工作岗位，教授了12,490名全日制学生，并为英国最贫困的地区之一的经济贡献了6.94亿英镑。

“有人曾经说过，‘要建设一座伟大的城市，就建一所大学然后等上200年，’”在英国牛津经营高等教育政策研究所的Nick Hillman说。“因为有了一所大学，赫尔变得更好了。无论是为当地企业提供工人，还是在再生方面，或是为城镇带来收入方面。”

一所大学的倒闭是一个严重的地区问题，但许多人警告说，如果一两所宣布破产——预计今年将有40%的大学亏损——这可能会引发更大的危机。“我担心会出现多米诺骨牌效应，”Hillman说。“一旦一所大学倒下，一些贷方会想‘我们是不是不应该再向大学部门贷款？’，开始查看他们的账本，然后停止他们的贷款。”

政策变化

政府的政策在很大程度上要为这场财务混乱负责。英国对学费设定了上限——限制大学可以向通常使用低息国家贷款并在几十年内偿还的英国学生收取的费用。2012年，政府有争议地将上限从3,000英镑提高到9,000英镑一年。2017年，它上升到了9,250英镑。

通货膨胀压力造成了影响。“我们看到最初几年的充裕，随后是逐渐的漂流，”Hillman说。“一旦通货膨胀率达到10% [在2022年7月]，那就不仅仅是漂流了：这是一次真正重大的削减。”

2014年取消了对学生人数的限制，进一步挤压了一些中等规模的大学。现在，机构可以接受尽可能多的本科生。

Tam说，这导致“该行业的中间部分真正受苦”，“因为一些顶尖机构对学生有很大的吸引力”，特别是那些位于伦敦和其他大都市地区的。较小、较不吸引人的目的地的大学看到一年级学生的数量下降。据《自然》杂志看到的数据，赫尔大学化学专业的一年级本科生数量从2012年的160多名下降到2023年的不到20名。

吸引国际学生可以抵消资金短缺，政府也不限制机构可以向这些学生收取的费用。但是，由于来自国外的竞争增加以及许多人认为英国在2020年正式退出欧盟后对移民持敌对态度，一些校园上的国际学生也很少见，大学与学院联合会高等教育负责人Shahenda Suliman在伦敦说。

一些英国大学计划通过吸引来自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国家的研究人员来应对脱欧后的欧洲学生下降，如印度和尼日利亚。2017年至2021年间，印度学生的数量增加了五倍，尼日利亚学生的数量增加了三倍。

但这些国家的学生更有可能携带家属一起前来，而在移民数字迅速上升后，一项法律变更现在阻止了他们这样做。与去年同期相比，2023年7月至2024年6月期间，授予印度学生的签证数量下降了23%，尼日利亚学生的签证数量几乎减半。

“现在有很多政策真正汇聚在一起，作为一个工会，我们对这对学术员工产生的影响感到非常担忧，”Suliman说。

管理信心

大城市的大型大学吸引了更多的本科生，使较小的机构不得不在一个缩小的学生池中竞争（见“Undergrad movements”）。但有些已经逆势而上。

来源：HESA

3月份，位于科尔切斯特的埃塞克斯大学向其员工发出警告，称存在1400万英镑收入短缺的风险。该大学的应用生态学教授汤姆·卡梅隆列出了机构采取的保护措施。“我们暂停了晋升，暂停了奖金支付。我们还暂停了许多特定职位的外部招聘。所有这些措施可能令人沮丧，但总的来说，这意味着你和你的同事保住了工作。我对此持非常积极的态度，”他说。

其他学者对所在机构的高层领导处理经济环境的方式更为批评。“长期以来，我对大学管理层一直不太满意，”进化人类学家布兰登·惠勒说，他上个月被坎特伯雷的肯特大学裁员。

3月，肯特大学宣布预计运营预算短缺3100万英镑，继2023年损失1200万英镑后，并表示已重新安排债务偿还计划，下一次还款安排在2026年3月。

现就职于伦敦罗汉普顿大学的惠勒表示，肯特大学多年来一直在是否完全削减人类学项目和让其继续之间摇摆不定。“无论是学术人员还是专业服务人员，对肯特大学管理层的信心都完全缺失，”他补充说。

肯特大学的一位发言人表示：“像许多同行一样，我们面临许多财务挑战，包括固定学费、高通胀和学生行为的变化。我们的2022-23年度账目反映了这一点，尽管我们已经采取行动计划来解决这一问题，并且自今年年初的初步谨慎预测以来，我们已经改善了2023-24年度的预算预测。” 该大学已经在根据预期的学生需求逐步淘汰一些课程，但将继续提供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学科的一系列课程，该发言人补充道。

赫尔、肯特和埃塞克斯大学并不是唯一面临财务困难的英国高等教育机构。亚历山德拉·托马斯于2018年12月是班戈大学的一年级化学学生时，该校宣布其化学系关闭，作为节省500万英镑努力的一部分。教职员工和学生被告知，大学将继续教授剩余学生直到他们的课程结束。现为诺丁汉大学博士生的托马斯说：“这样做的缺点是，一旦关闭计划定在2022年，很多人开始离开。我的同伴们离开去了不同的大学。年复一年，越来越多的学者离职寻找不同的工作。所以越接近最后就越难。”

但托马斯还列举了随着学生人数减少带来的好处。“事实上，因为团队非常紧密，你确实能从你的学位中获得最大收益，”她说。“我跟那些学位里有300多人的人交谈过。试图提问或吸引讲师的注意几乎不可能发生。在一个如此紧密的团队中，你就有那样的帮助就在身边。”

班戈大学拒绝置评。

在8月7日发给本科化学学生的一封信中，赫尔大学科学与工程学院的院长迪尔克·沙费尔表示，一个提议是从2025-26学年开始停止提供化学课程。来自赫尔大学副校长大卫·佩特利的进一步信件称，大学需要在两年内节省2300万英镑的资金。据《自然》杂志了解，正在考虑的一个选项是在2025年7月底完全停止所有化学课程，并提供转移学生的选择，“或许还有补偿”。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赫尔大学工作人员表示，就在去年年底，化学系的工作人员被告知该部门受到重视，大学无意裁减任何员工。“我为学生们感到难过，”该人士补充说。“他们的未来还在前方，他们面临着无法获得他们在选择的地方注册的产品的危险。” 

弗朗西斯·隆巴顿是英国赫尔大学化学系的博士生。

赫尔的一位发言人表示，关闭该系的计划仅仅是“在咨询中”。他们补充说：“像大多数大学一样，我们也无法免受高等教育领域所面临的挑战。这些包括国际学生申请的显著减少和英国学生招生及申请模式的变化，这导致了收入下降，而其他成本继续上升。”

对于化学学科，大学指出尽管其声誉和排名位置强劲，但多年来试图使该部门走上更可持续的道路未能成功。“然而，我们提议在其他项目中继续教授化学课程，例如化学工程、生物化学和医学，”发言人总结道。（大学的医学学位是与附近的约克大学联合提供的。）

责任游戏

卡梅伦强调了在这种艰难时期果断的大学领导者的重要性。“这种领导力必须决定在哪里投资以及在哪里削减或合并部门以确保机构的未来。而且那些负责的人可能不一定接受过培训或准备去管理一个拥有数千名员工和学生的组织。”惠勒质疑许多大学领导团队是否具备精简部门的适当技能。“如果你要像经营企业一样经营大学，你应该有知道如何经营业务的人，”他说。“不是那些拥有生物科学、护理、体育科学或其他博士学位的人。这些人不适合做这个工作。”

许多人认为，大学根本就不应该作为竞争性商业来运营。“对我来说，这归根结底就是‘什么是大学？’”惠勒说。“大学是为了盈利而存在的地方吗？我们只提供有利可图的课程学习吗？还是对社会整体有益的课程学习有价值，并且应该得到补贴？”

“我不喜欢讨论这个，”卡梅伦说。“我从事学术不是为了钱；我的工作不是因为我能拿到更多的薪水。我们被迫将学生视为商品，因为社会为我们选择了这样的系统。”但他确实承认有潜在的效率提升空间。“我们有如此多的大学彼此相距50-100英里，特别是在英格兰。就业很重要，但我认为效率也很重要。我认为整个行业确实有提高效率的空间。”

希尔曼认为，大学关闭不那么受欢迎且没有为学生服务的系是合理的。“关于机构关闭语言系、政治系和历史系等有过一两次争议。我们不希望我们的大学一成不变，”他说。“大学可以关闭系别是合理的，就像它们应该开放新课程一样合理。它们现在开设了人工智能课程，这是10年前不会开设的。”

危机管理

7月，负责监管英格兰高等教育的学生事务办公室招标了金融管理咨询公司接管破产的大学。文件规定，应对处于风险中的高等教育提供者进行评估，以“确保在任何财务调整或过渡期间，包括潜在的市场退出，保障学生的利益”。上个月，英国教育大臣布里奇特·菲利普森在BBC Radio 4的时事节目《今日》中告诉听众，如果大学面临破产，不应期望来自纳税人的救助，尽管她补充说大学是“公共利益”，她会寻求保护它们并帮助它们吸引国际学生。

希尔曼对政府会允许一个机构倒闭持怀疑态度。“我的观点是，无论政治家们最近说了什么，你都不能真的让一个大型多学院大学就这样倒闭，因为它们对当地地区太重要了，”他说。

“如果没有解决方案，我们将看到很多这样的机构收缩，所以我们已经在谈论成千上万的工作岗位丢失，”苏利曼说。

谭建议，鉴于危机如此严重，该行业需要立即得到政府的注意，并建议一个简单的步骤可能是允许学生费用超过9,250英镑的限制。但她承认这对追求年轻人选票的政府来说在政治上是“不可接受的”。长期的资助框架也会有所帮助。如果政府能承诺一个10年计划，那“将有助于企业在研究上投入更多”，她说。扭转一些使市场更具竞争力的有害政策也可能有帮助。惠勒说，恢复招生人数上限可能会为难以招生的大学创造更多需求。

希尔曼建议，一个更激进的步骤可能是将一所大学卖给外国势力。“英国大学拥有的最有价值的东西是授予英国学位的权利。因为拥有英国学位非常有价值；这就是为什么国际学生会为此付费。所以如果一所大学倒闭了，政府没有多余的钱并且只是想让问题消失，它会卖掉一所英国大学吗？”希尔曼说，目前没有安排这个过程的流程，“但是国外有很多钱愿意购买一个具有学位授予权的机构”。

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下一个学期在赫尔将会很困难。“离开将是令人心碎的。这是一个巨大的担忧——未知的，失去对很多人如此重要的东西，”隆巴顿说。“赫尔的化学享有很好的声誉，但如果它关闭了，那个声誉就会消失。它会慢慢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