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卢寺随想

华中科技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

现代领导科学与艺术研究中心主任陈海春

不少的人对工作不负责任，拈轻怕重，把重担子推给人家，自己挑轻的。一事当前，先替自己打算，然后再替别人打算。出了一点力就觉得了不起，喜欢自吹，生怕人家不知道。对同志对人民不是满腔热忱，而是冷冷清清，漠不关心，麻木不仁。这种人其实不是共产党员，至少不能算一个纯粹的共产党员。

——毛泽东

在南京大学一个总裁班讲授了《红色中国式管理》和《变化管理》之后，反映不错，得到了学员们一致认可。其后，在几个学员的精心安排下，我参观了我国著名的寺庙——中国佛教会旧址、金陵名刹南京毗卢寺，见到了寺庙的方丈传义大师，感触颇深。

一、关于毗卢寺

毗卢寺位于南京市汉府街4号，始建于明嘉靖年间（1522-1566年），因寺中供养毗卢遮那佛，初名毗卢庵。原为一小庵，清咸丰年间毁于兵火，后有一僧人量宏创一佛殿。清同治年间，曾国荃游南岳衡山齐公岩，与海峰法师有戏约“如我督两江，为您造庵。”海峰即立誓代他管理天下名山。海峰，江苏镇江人，客居湖南。清光绪十年（1884年），曾国荃任两江总督，恭请海峰至南京择地造寺，经与量宏商量，在原毗卢庵址建寺。湘军诸将捐巨资建大雄宝殿、万佛楼和藏经楼等，将原毗卢庵旧址周边扩大，东至清西河，西至大悲巷，北至太平桥，南至汉府街，遂改庵为毗卢寺，为南京第一大寺，方丈海峰，屈十方传法系寺庙。毗卢寺主要建筑有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观音殿、万佛楼、藏经楼、毗卢殿、塔院、法堂、斋堂等。如今徜徉在香烟缭绕的毗卢寺中，据说是曾国荃当年亲手种植的两株银杏，硕果累累，仿佛在诉说着百年的因果轮回。

值得一提的是，当中华民国建都南京之后，毗卢寺坐落在民国政治文化中心――长江路的起首，而一跃成为全国佛教的中心。其时民国要人多相往来，连孙中山先生也曾亲往静思。当年74师师长张灵甫阵亡后，蒋介石亲自在寺庙内为他做法会超度亡灵。当时寺中有万佛楼一座，供奉镏金铜佛三千尊，造型各异，金碧辉煌，叹为民国一景。民国二十年，中国佛教协会会址从上海迁至南京毗卢寺，太虚大师、章嘉活佛曾在此办公，已故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大居士曾在此担任秘书工作。期间，中国中医院在毗卢寺成立，于佑任为董事长，至此，毗卢寺真正成为中国佛教研究和中国中医学研究的中心，对中国的佛、医两界及其文化，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可以说，毗卢寺就是佛教界的“总统府”和“太医院”。

解放以后，毗卢寺还接待过中外嘉宾，此间由映澈法师继任方丈， 1955年，国务院总理周恩来陪同缅甸总理吴奴来毗卢寺参观访问：1956年，毗卢寺接持过世界佛教代表团。盛极必衰，1966年“文革”开始，国难民灾，佛事中断，僧众被逐出山门，毗卢寺房屋殿堂被划给江苏无线电厂使用，万佛楼三千尊鎏金佛像全部散失。1988年，时任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国佛教会会长的赵朴初居士故地重游，探访了年轻时曾长期居住和工作过的毗卢寺。面对物是人非的景象，赵朴老感慨良多，表露了恢复毗卢寺的心愿。十年之后，在政府支持下，毗卢寺终得恢复，重续香烟。2005年2月22日，万佛楼建成，诸山长老前往举行开光法会，现场出现了晴空彩虹。600多岁的大磬，100多岁的荷花缸，全世界仅存世40套的《乾隆大藏经》之一，它们被认为是南京毗卢寺的三大镇寺之宝。不过，此时的毗卢寺今非昔比，从万佛寺顶层往外面看，前后左右近在咫尺的都是各种建筑，寺庙委屈地夹住其间，特别是左手边一高层住宅群里的人们可言俯视庙宇，僧人和信众毫无隐私可言。据了解，在寺庙恢复规划时，时任南京市委书记的某某一方面同意重建，一方面左右为难，没有趁势扩建，此公后来被判处无期徒刑，但不是死刑，既是报应，也是佛祖关照。我笑着告诉大伙，还是我们省的一位老领导高明，他做市委书记时扩建了武汉归元寺，做省长时扶持了黄梅四祖寺，最后做到了省委书记，而且是政治上平稳落地，工作上华丽转身。

二、关于传义大师

寺庙也要有领导者，还要有德才兼备的领导者。这次我有幸见到了寺庙的方丈传义大师，与大师交谈近一小时，相谈甚欢，颇受启迪，还享受了大师安排的午宴，接受了大师送的一串手佛珠。大师身材高大魁梧，为人忠厚耿直，真诚谦虚，处事细致周到，道心与修持并重，知识渊博，信解圆融，还写得一手好书法。倒不是大师给了我恩惠，我就要说他的好话，只是对于这样草创维艰的人充满敬意，对于那些开创新局面的人给予关注。

传义法师，字正进，俗名郝灿斌，1967年3月生于河南省登封市。自幼随母信仰佛教，1987年于江苏省南京西霞古寺依茗山、辉坚、本振三位大和尚为剃度恩师，法名传义。1988年春，在广东韶关南华寺礼本焕大和尚受具足戒。1989年春任栖霞寺僧值。1990年夏毕业于中国佛学院栖霞山分院，1991年春任栖霞寺知客、第一监院（主持寺内日常事务工作）兼任中国佛学院栖霞山分院教务处副主任。1993年入南京大学哲学系宗教研究班，以代表身份参加六届中国佛教协会代表大会。1994年1月，调海南省三亚市，任海南省佛教协会筹备组副组长、三亚南山寺筹建委员会副主任、中国海南南山寺功德基金会副会长兼秘书长。1998年10月又奉调回南京，主持修复毗卢寺工作。2000年5月，时任中国佛协副会长茗山大和尚在南京毗卢寺，登狮子座传法，茗老在大雄宝殿为其送位（蒲团），晋为毗卢寺住持。2006年2月荣膺毗卢寺方丈，由此结束该寺四十年来没有正式方丈的历史。

当我问为什么要将你从海南调回南京，传义大师告诉我，这是领导对他的信任。大师说，刚回到毗卢寺时确实有一种荒凉凄凉之感。当时江苏无线电厂撤走了，水电全断了。走进毗卢寺，大雄宝殿脊梁已塌，天王殿已面目全非，藏经楼上白蚁满天飞，楼房多处倒塌，垃圾堆砌，不能正常入住，真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上面就派我一个人来接管，我只带了一只手电筒，黑麻麻地，捡了一张烂床，选了一间幼儿室（就是当年赵朴老办公的地方）住下来。十月的南京气温还很高，天气闷热，蚊叮虫咬，好长时间没下雨，下半夜却飘起雨来，天公作美，普降甘霖，之后，空气清晰极了。我的心情也很好，有一种振兴道场的自信感荡然心头。第二天，有老居士送水、送碗筷过来，当时办道心切，听说附近的长节寺有废弃的佛像，我就去请过来供，还写了一副对联：“深入经藏，智慧如海”贴在墙上，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过起宗教生活，作起早晚课来。入住刚刚二十天，我父亲就去世了，我也来不及回家，仍然按部就班地主持寺务。大师还告诉我们,要学会想方设法解决问题，特别是要学会得到社会各界的支持，好在佛教在我国根深脉远，不少人愿意出手帮助。重建毗卢寺，可谓白手起家，从资金到人手，都很紧缺，但都及时得到了当地信众、政府部门、宗教人土、佛教协会、诸山长老的拥护、支持和响应。

三、难行能行，难忍能忍，难舍能舍

在与传义大师的交谈中，在寺内参观的过程中，我对佛教学说中的“难行能行，难忍能忍，难舍能舍”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先来说说“难行能行”。和尚会说，也要会干。佛教笃信知行统一，悟道与践行并重。宰相必起于州郡，方丈必出自小僧。但凡高僧大德，都有早年的艰苦奋斗的历程，否则既不能真正参透佛法，也不能令众人信服。从琐碎之事做起，从矛盾之中解脱，在实践中增长才干，这既是现世之法，也是出世之法。“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越是条件艰苦、困难较多，越能磨练人的意志，越能培养吃苦耐劳、坚忍不拔的品格和作风。从传义大师的经历，我们还可以看到大庙里的副职，到了小庙可以成为正职。把破庙修好了，把信徒引进了，把香火烧旺了，方丈的头衔也就得到了。这也叫“有为才有位，有位则有为。”

再来说说“难忍能忍”。大柔非柔，至刚无刚。为了参禅，必须迎风屹立，逆流而上。参禅必须严守戒律，远离一切欲念的束缚。这一切，都是对人信念与毅力的严格考验。佛陀说：“不能忍受讥讽毁谤，如饮甘露者，不能名为有力大人。”“忍”最重要的是不要怕吃亏，忍，不是懦弱，不是无用忍，是一种力量。能忍者往往做的是老实人，说的是老实话，干的是老实事。这样的人不搞投机钻营，不搞吹嘘拍马，不搞花架子。他们不是庸庸碌碌、无能无为的人，而是有大智慧，有大慈悲的人。这样的人知道：盛时常做衰时想，上场当做下场时。有盛必有衰，不可不预为之计。不以得之而喜，不以失之而悲。此外，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能忍的人往往会有人生的转机，会被慧眼识金的人看上，他们的辛苦和业绩最终会广为人知。在与大师的交谈中，他谈到那些引领和提携他的恩师，最令他感动是，2000年5月3日，他的剃度恩师茗山长老还亲自往毗卢堂上传法。他告诉我们，毗卢寺过去辉煌，历经沧桑，如今中兴，诸事俱全，因缘殊胜，得天时地利人和，必然会有一个更加美好的明天。

最后说说“难舍能舍”。在中国当方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方方面面的关系要处理好，那天大师的工作安排就有好几个，但我感到他还是处理的游刃有余。“舍”与“得”的道理，在佛教中也是重要的范畴。舍得舍得，不舍不得，这是人们对佛教“布施”观念在寻常生活中的运用。“布”，是流通的意思，“施”是给予的意思。舍得，便是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人生境界。在我的领导学教学中，我曾经认真分析了官员的“九自”品格： “自知、自明、自重；自省、自察、自圆；自警、自贬、自裁”。老子说过：“知人者智，自知之明。”有这九条本事的人往往能真正理解“韬光养晦，忍辱负重”，真正做到“该舍弃的坚决舍弃”，要相信冥冥之中有定数。联想到最近全国大面积干部换届，一些人对“进、退、留、转”不免有种种想法，对晋升加爵有种种动作，这是不对的，也是危险的。

天下道理往往是相通的，今后有机会还会来拜谒毗卢寺，还会来向传义大师请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