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枭雄沉浮第2节  力挽狂澜

袁绍给我们的印象，都是局限于官渡、仓亭之战时那个草包军事指挥官。可是，宫廷内斗中，这个年轻人竟把何进玩弄于股掌之中，战略眼光深为可怕。此时的曹操，才是被牵着鼻子走的小弟。如果你非要认为，袁绍和袁术是西门八校尉中的两个人，上司何进被杀了，这些侠肝义胆的英雄想为何进报仇。可是，何进死了，作为车骑将军的何苗，也是被袁绍和袁术的部下杀死的。慌乱中，他们喊出的理由，竟然是“何苗助纣为虐，就是他谋害了兄长何进。”这种话，傻子也不信的。

所以，如果不出意外，189年的宫廷政变之后，交替执政的宦官与外戚同时绝灭，袁家才会达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独霸朝政状态。要知道，袁绍的母亲要过生日，场面比何皇后还要大得多。号称十八路实则十一路的讨董联军，其实除了曹操、孙坚、兖州刺史刘岱之外，竟然都是袁家人或者袁门故吏（只是韩馥是后来重新被董卓启用）。属于袁家人的有渤海太守袁绍、南阳太守袁术、山阳太守袁遗（袁绍叔伯哥哥）。属于袁门故吏的有冀州牧韩馥、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济北相鲍信、东郡太守桥瑁。曹操当时称不上诸侯，当时是随从陈留太守张邈的，也可以视为间接与袁门有关。孙坚是相对独立的一支，其实资格与董卓、张温、皇甫嵩、卢植、朱儁等一样老。但与袁术也形成了良好的伙伴关系。孙坚负责作为袁术的前锋，从平顶山的鲁山直捣洛阳；袁术依托从洛阳带出的虎贲卫队作为孙坚后援，充分供给孙坚粮食，并承诺事成之后，表奏孙坚为豫州刺史，赶走周群。好像只有兖州刺史刘岱一个人在出义务工。这些都是后话。

注：三国演义瞎编的其他诸侯还有：上党太守张杨、北平太守公孙瓒、西凉太守马腾、徐州刺史陶谦、北海太守孔融。公孙瓒不可能跨越广袤的冀州去出义务工，除非他不要老巢了。马腾和韩遂则是“亦欲依卓起兵”，属于董卓的人。刘表当时还没有上任，他的荆州刺史是后来董卓册封给他的。孔融连个黄巾军也搞不定的文人，带兵去了也是给董卓军团送经验的，给关东联盟军送饭桶的。“三英战吕布”，可以休矣！因为刘备当时正在公孙瓒的手下田楷的手下打工。大Boss公孙瓒没去，二Boss田楷又没去，刘备又没有去，小喽啰、马步弓手关羽、张飞怎么会去呢？真去了，主战场也是鲁山、梁东、大谷、毕圭园、酸枣，虎牢关从来就不是战场。

话题扯远了，回到正题。

但是，董卓进京之后。局势彻底超出了袁绍的预算。也许袁绍本来的思路，是首先与董卓联合逼宫，然后再利用手头的御林军+禁军，利用手头的人脉，将董卓杀死，兼并他的西凉军，成为汉末首屈一指的当政者。

袁绍唆使何进招董卓进京，不明就里的曹操说了句大实话：【若欲治罪，当除元恶，但付一狱吏足矣，何必纷纷召外兵乎？】。

袁绍有自己的算盘。家族势力网庞大、掌握了御林军+西园禁军的袁绍，自信能治得了董卓。这是因为，董卓的名声并不好，象侍御史郑泰、中郎将卢植等人说的，都是事实；另外，董卓的精锐军团飞熊军，这时还在陕西的郿县，在渑池驻扎的不过只有3000人，远远赶不上已经控制了御林军和西园禁军的袁绍手头拥有的人马。

袁绍这么做，利用董卓的臭名，就可以剥离何进的左右手。书上写道：【郑泰、卢植皆弃官而去。朝廷大臣，去者大半】，何进彻底被架空，军队被袁绍掌握，连朝廷百官也都走了。当然，也必定有一大批官员趁机在董卓或者袁绍身上押宝，只是书中没有明确写出这些官员辞去之后的归宿而已。曾经的军事三巨头之一卢植，讨厌董卓的原因，是他指出的。其他官员辞职后，卢植却又不愿走了，而是在垂帘听政的何太后上押宝！

皇帝立了，小皇帝又不管事，目前这个“圣母”的话谁敢不听？她让董卓退军，董卓会继续挺进？后面写道【遥见段珪拥逼何后过来，植大呼曰：“段珪逆贼，安敢劫太后！”段珪回身便走。太后从窗中跳出，植急救得免】。如果卢植不是在押宝，那么他的话应当是“逆贼哪里走？”“逆贼安敢劫持皇室？”。如果事情随着卢植的思路发展下去，那么卢植这么做就有护驾之功了，可以一举翻盘皇甫嵩和朱儁这些离任官员。未来有可能会是卢植统领汉室外军、袁绍统领禁军和御林军的局面。另一个就是太监头子张让，眼见何进和何后也是矛盾重重，准备将宝押在董卓的身上。

要问对汉室最忠心的人，有人说是曹操，有人说是荀彧。其实，应当分清楚什么是“汉室”。如果说这个汉室指的是刘家的皇族，那么张让毫无疑问是最忠心的人。如果这个汉室指的是“汉朝天下”，那么在黄巾军的打击下其实已经没有忠心的人了。

至今，何为忠？何为义？并无明确标准。关羽的忠，忠的是自己心目中的春秋大义；诸葛亮的忠，忠于他实际控制下的蜀汉江山，而不是对刘备个人的愚忠；张飞的忠，建立在刘备这个皇族身份能持续为他带来利润的基础上。如果不是如此，张飞同样会象古城误会关羽、长坂坡误会赵云一样，对刘备也小小地“误会”一下。张飞总是怀疑其他人在“富贵”的诱惑下有可能会变节  ，恰恰也反映了他自己心目中的想法，这叫做“心理意向效应”。魏延、赵云的忠，则是对刘备个人的愚忠。当这些人所忠于的主公，干着一些并不忠义的事情，比如跟着吕布的张辽、跟着马超的庞德，他们就必须在“小忠”与“大忠”之间权衡了。张辽、庞德的行为，到底叫做变节  还是投诚，全看其上司的所作所为。不过，上司的上司呢？他们遇到的同样是这样的难题。

在张让刺杀何进的那一刻，袁绍沸腾了！杀！现在不连同外戚和宦官一同消除，更待何时？何苗是何进的弟弟？对不起！何进已经死了，你何苗算什么啊！杀！袁绍又一句厉声大叫【阉官谋杀大臣！诛恶党者前来助战！】。

袁绍已经成为了新的何进。

北邙山遇到董卓大军时，【百官失色，帝亦大惊】，是袁绍骤马出问【何人？】。

其他官员，有这个资格吗？

当时，董卓的官职，并不是“西凉刺史”，即使是刺史，也是凉州刺史，而没有什么“西凉刺史”。

董卓官职是“并州牧”，封地陕西郿，每年去收收房租就可以了。他的军队驻扎洛阳附近渑池县；丁原官职是“并州刺史”，名义上董卓的下辖官员，后来，丁原被何进提拔为“执金吾”。王允官职是“温候”。董卓被杀后，吕布被王允封为“温候”。吕布不是丁原的“执金吾”，因为丁原本人才是“执金吾”。吕布杀丁原投董卓之后，先任骑都尉，后升职任中郎将，吕布的举荐人——李肃——则填充了吕布升任中郎将之后的空白，任骑都尉。再后来董卓被杀之后，吕布被王允封成了“温候”，但却是遥领的温候，一辈子没有到焦作的温县收取1分钱的税。

这关系复杂吧？

【何人？】这两个字，简短、有力地说明了袁绍代表的袁家即将成为百官之首，而且在千军万马之前色不变，值得百官信赖。

然而，董卓只问，不答。而且，他不反问【你是何人？】，他厉声问“天子何在？”

“同我会话的是天子，你没有资格。”

色厉内荏的袁绍不敢再说话了，气场被董卓死死压制，有了深入骨髓的恐惧。以至于后来大胆的鲍信来找他共图董卓，也只是含糊其辞。

在这个节骨眼上，又一个要命角色出现了：陈留王！未来的汉献帝刘协！

陈留王【叱】曰：“来者何人？”

又一个疑问句！刘协根本就不惧怕董卓，这是他翻盘汉少帝的重要机会。

刘协电光石火般的思路，果然具有帝王风范。

从整个三国演义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个刘协的韧性，伏皇后、董承等人都死在了他【与强敌周旋】的思路上，但是汉献帝可以顽强地忍下去，并不服输，即使失败了，又巧妙地不受到这些【强敌】的残酷报复，居然活到了最后，虽然不是【笑】到了最后。

在汉桓帝、汉灵帝的作死统治之下，你能力再强，又能怎样？能做到象献帝这样的，很不错了。若论对局势的综合管控能力，三国第一智者，不是诸葛亮，而是刘禅和汉献帝！

有人说，诸葛亮至少留下了《将苑》这部军事著作，至少发明了孔明灯、十发连弩、木牛流马，至少天文地理无所不晓。

可是，孔明灯是张角这个道家术士用过的，十发连弩是孟获蛮军的常规武器，木牛和流马分别是鸡脚形山地运输车和轮浆船，所谓的夜观星象也不外乎是热力驱动的纸灯，在需要别人看到的时候释放出去，用“天象”愚弄一下迷信的人。遇到稍微懂业务的谯周，诸葛亮就只有谈论人事的机会了。

接地气的“地理”就更不行了：

法正能够【画地作图】，且与张松辛苦绘制的并无偏差；陆逊凭知觉，就能感知哪个位置有囤积刘备军团的所谓【杀气】；骄傲的姜维，也承认邓艾的祁山布阵【唯有吾师能之】；钟会不需要象张松一样【暗藏图本】，也不需要诸葛亮的墙壁挂图，就能根据地形绘制进攻蜀国的路线图。从贡献上讲，诸葛亮留给后世的也许是种桑树养蚕致富技术，和都江堰水位的标尺。

传国玺丢了！这个消息的走漏，是孙坚拼命作为先锋攻打洛阳的原因。孙坚本来就是为了玉玺而来的。这件事后面再讲。

董卓进京之后，通过3000人马早出晚归的骗局，使得洛阳的官员们不敢轻举妄动，久而久之，调来的西凉兵越来越多，御林军和禁军也被掌握。书中写到【董卓招诱何进兄弟部下之兵，尽归掌握】。这时袁绍只剩下在“立帝”上的功劳了。

袁家和董卓这一对合作伙伴，开始在暗中运筹。后军校尉鲍信找袁绍联合，袁绍只是说“朝廷新定，未可轻动”。说明袁绍目前尚有牌可出，至少掌握了“圣旨”就能号令天下。再比如说，和丁原联合起来，势力仍然不弱。

于是，董卓决定废帝，打掉袁家一切幻想。因为何进死后，汉少帝就是名义上能够号令袁绍的人，袁氏、杨氏全是靠着这个精神领袖勉强团结在一起。

正如刘邦和项羽都给面子的楚怀王——义帝。

易中天老先生的电视讲座，经过了一层又一层的审核，因此缺乏思想的精髓。例如，他认为董卓的废帝、袁术的称帝、袁绍打算另立皇帝，统统是愚蠢的表现。事实上，三个人殊途同归，都是极端聪明的。他们选择的路线，也是最适合现实的。

第一，董卓废帝。这是瓦解官员派、促进内斗的最妙的一步棋。因为，汉少帝刘辩，是何家的人。官员们之所以报复宦官，举的旗号就是为何进报仇，而现在，这个皇帝被董卓废掉了，精神领袖没有了，那么就会各怀鬼胎，相互争斗，因为没有了共同的信仰，这是董卓稳定局势的妙招。

第二，袁术称帝。汉献帝东迁至许昌，封的官职都是正版的、货真价实的。失去了“奉天子”机会的袁术，如果不去称帝，那么，高层次的武将、谋士谁愿意跟着他干？谁不想获得一张正版大汉证书？如果袁术不称帝，人才的流失就会越来越严重，因为袁术本人名义上不过是扬州刺史，封的最大官职不过是类似于九江太守这样的，谁愿意出山？袁家本身在当时是可以与任何一家官员分庭抗礼的巨无霸家族，他本人的军力、地盘也达到了称帝要求。袁术的称帝，客观上延缓了灭亡进程。有人说，称帝就会被群起而攻之。事实上，袁术的寿春地处四战之地，不管你称帝不称帝，都会被群起而攻之。还不如直接与朝廷分庭抗礼。这也就是袁术为什么对玉玺感兴趣的原因。

实际上，在一部三国史上，汉献帝的一生中，最亲密无间的战友，就是曹操；而在曹操的一生中，最亲密无间的战友，恰恰是汉献帝。稍后我们会论证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