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根据日寇自摄照片编成的画册，何以成为侵华日军暴行的铁证？

——《日寇暴行实录》揭秘

1937年12月13日是中华民族历史上的至暗时刻。在这一天，侵华日军侵入当时的中国首都南京，接着实施了长达40多天灭绝人性的大屠杀，30万中国军民惨遭杀戮。历史，早就把日本军国主义的这一暴行钉在耻辱柱上。但在日本国内，总有一些势力妄图否认南京大屠杀。尤其是近年来，随着日本政坛和社会右倾化加剧，否认南京大屠杀的言行再度甚嚣尘上。历史真相，光影见证。83年前出版的《日寇暴行实录》以大量照片反映了侵华日军的罪行，其中不少照片成为南京大屠杀的铁证。

一、缘起第三厅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以来，中国共产党一直寻求建立以国共合作为基础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1933年1月，中国共产党发表宣言，首次提出红军准备在三个条件下与任何武装部队订立共同对日作战的协定；1937年8月，洛川会议通过《抗日救国十大纲领》；1937年8月25日，中央红军改编为八路军，开赴华北抗日前线，10月间，新四军开赴华中抗日前线；1937年9月22日，国民党中央通讯社发表《中共中央为公布国共合作宣言》，23日，蒋介石发表谈话，实际上承认了共产党的合法地位。至此，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正式形成，第二次国共合作开始。

南京沦陷前夕，国民政府和国民党中央机关大部西迁武汉。1937年12月，中共中央决定在武汉组织长江局，统一领导南方各省党的工作，发展长江流域和南方各省的抗日运动。武汉一时成为全国抗日运动的中心。为了巩固国共两党在军事上以及政治上的联合，于1938年初在武汉成立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陈诚任政治部部长，周恩来任政治部副部长。4月1日，主管抗战文化宣传的机构——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正式成立，周恩来推荐郭沫若任厅长。第三厅是抗战初期国共第二次合作这一特殊历史条件下的产物，名义上它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所属的一个部门，但由于中国共产党积极从事第三厅的筹建工作，实际上由中共长江局和周恩来直接领导。第三厅坚持党的统一战线政策，汇集了阳翰笙、胡愈之、田汉、洪深、冼星海等一大批文化精英。正因为是人心所系，人才荟萃，第三厅成为国统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一个战斗堡垒。

1938年，周恩来（前排左四）和郭沫若（前排左五）及第三厅部分工作人员的合影（图片来源于网络）

第三厅开展了形式多样的抗日宣传活动，首先是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抗战扩大宣传周。周恩来就“怎样进行二期抗战宣传周工作”进行了精辟论述。他指出，抗战扩大宣传周的任务是“揭露敌寇的残暴和弱点，庆祝我们在二期抗战中的初步胜利，鼓励和慰劳前方抗战将士，尊敬和优待抗战受伤军人及抗战将士家属，动员全国民众实行参战和拥护抗战建国纲领，巩固国民党与共产党及其他抗日党派的团结，以保证和争取更大的胜利”。

正如周恩来所指出的，第三厅的任务之一是要有效地“揭露敌寇的残暴”。日寇暴行罄竹难书，必须要让全世界爱好和平的正义人士明了日本军国主义反人类的滔天罪恶。为进一步开展抗日救亡宣传，使日寇南京大屠杀事实真相广为世人所知，政治部决定编印一本画册向国内外人民揭露这一惨无人道的滔天罪行。“这个任务交给了三厅；由六、七两处派冯乃超、史东山、马彦祥、叶浅予等五人紧急投入工作”。刚好，我东南前线部队从日寇俘虏身上搜到不少日军自摄的反映其暴行的照片，汇集到政治部，于是第三厅的工作人员以这些照片为主体，并适当选用日本和外国报刊已发表过的同类照片作为补充编排成画册。全面抗战初期，大后方的印刷条件极为有限，便由叶浅予“携带原稿专程赶赴香港，委托商务印书馆印刷厂代印。将近一个月，印成一万册，交广州铁路局急运武汉”。（ 叶浅予，《细叙沧桑记流年》）

二、《日寇暴行实录》铁证侵华日军暴行

《日寇暴行实录》是16开本，封面采用浅豆绿颜色，书名“日寇暴行实录”用白体中文凸显，画册前环衬印有日寇侵略我国的地图，扉页印有非常醒目的大字：“日寇暴行实录  献给我忠勇将士与爱国同胞！”后环衬印有田汉作词、冼星海作曲的《雪耻复仇歌》。画册分炸、烧、杀、奸和我抗战阵容五个部分，如实反映了侵华日军的滔天暴行，尤其是客观、真实地记录了南京大屠杀发生时的惨状。

《日寇暴行实录》书影（顾金亮  藏）

日寇侵略地图（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雪耻复仇歌》（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陈诚为画册撰写序言

政治部部长陈诚为画册撰写了序言：“日寇之危害我国家民族，其由来久矣。有明中叶，寇我东南沿海。甲午中日之役，夺我朝鲜台湾。日俄之役，攫我旅顺大连。民国以来，阻挠我国革命，破坏我国统一，占我领土，侵我主权，掠取我经济，摧残我文化等，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事实俱在，中外共喻。而自‘九一八’以来，日寇侵略，愈趋积极，蚕食不已，继以鲸吞东北四省，平津、上海、南京，先后沦陷；傀儡组织，陆续成立。自去年七七卢沟桥事变起，我全国上下，为企求民族之生存独立，为维护世界之正义和平，在最高领袖统率领导之下，精诚团结，一致奋起，与暴敌作殊死斗。目下神圣抗战，为时将一载，赖我最高领袖之筹措咸宜，我前线忠勇将士之浴血杀敌，我后方民众之同心协力，最后胜利，必属我方，盖无疑义。而日寇将士，日暮途穷悲末日之将至，逞兽类之暴行，铁蹄所至，村舍为墟，其残忍恶毒，淫秽贪狠，既非人间想像所能及，亦非笔墨文字所能罄。是册所搜材料，以时间匆促，至不完备，故画片所摄之事实，实不足以表日寇残暴行为之万一。但血气之伦，一读此书，吾信其必有怒发冲冠，目眥尽裂者矣。谁无父母？谁无妻女？见同胞之惨遭残杀与蹂躏，又谁能不投袂奋起，以图自效？我黄帝子孙，有史以来，遭遇之惨酷，诚未有甚于今日者。以前所谓嘉定三屠，扬州十日，以今视之，反觉瞠乎后矣。迄今抗战已入三期，非共矢忠诚，湔濯此辱，实无以上对祖宗，下对后嗣。凡我国人务希共本亲爱精诚之精神，有我无敌之决心，卧薪尝胆，破釜沉舟，牺牲一切，奋斗到底，庶抗战可操必胜之券，而民族乃有复兴之望。同胞同胞，其共勉之！民国二十七年六月十五日 陈诚序于武昌军次。”此篇文字虽寥寥700余字，却笔力如椽，今天读来仍然让人血冲脑门，悲愤之情难抑，而雪耻之心顿生！

陈诚为画册所撰序言（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画册第一部分——炸

《日寇暴行实录·炸》用43张照片呈现了七七事变爆发后中国军民英勇抗战，日寇对中华大地狂轰滥炸以致我山河破碎、生灵涂炭的惨烈场景。正如该部分前言所述：“卢沟桥事变爆发，我们英勇的抗战，全面展开。日寇在各战线遭遇了坚强的抵抗，不能达到速战速决的目的，便每天用几百架的飞机，几万磅的炸弹，不分昼夜，四出狂炸！下面就是他们的兽迹。民房炸成焦土：在天津、上海、南京、广州、汉口以及全国的各地，到处都遭受了惨酷的轰炸。折栋断梁！血肉横飞！繁盛的市街，顿成瓦砾；平民的住宅，变为废墟。学校都被炸毁：日寇不但要鲸吞我国的土地，还要摧毁我们的文化，因此所有文化机关，竟成了他们轰炸的目标，甚至女子学校，亦难幸免。轰炸慈善机关：慈善机关，同样的被寇仇视。机关周围，纵然布满着红十字的标识，不能变易他们凶狠的心肠！国际公法和人道正义，早被牠抛于九霄云外！妇孺惨遭炸死：我们的姊妹，我们的孩子，都成了敌机铁翼下的牺牲者。看！妈妈哭着孩子！孩子叫着妈妈！双双被炸死的时候，还紧紧的靠在一起！此种惨绝人寰的野蛮举动，他们的指挥官还认为是满意的杰作！外侨也难例外：英大使被炸伤，美舰巴纳号被炸沉，德国旗被炸毁，残忍的日寇，完全疯狂了！这正是牠要征服全世界的序幕。以上各种滥轰狂炸的兽行，绝对不会动摇我们的意志，适足燃起全国军民的怒火，加强抗战到底的决心。我们要把残暴的寇机打得粉碎，为被难的同胞复仇！”

被日寇飞机轰炸后的南京城（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广州城废墟（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杭州（一女子站在被炸毁的家园旁）（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南京下关被日寇飞机轰炸后的情形（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被炸毁的南京卫生事务所（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被炸毁的中央医院（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被炸毁的中央大学和复旦大学校舍（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美舰巴纳号被炸（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南京评事街被炸死的三个儿童（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江北民众在被毁的房屋前露宿（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画册第二部分——烧

日军所到之处大肆烧杀抢掠，繁华的都市化为废墟，昔日美好的家园满目疮痍。《日寇暴行实录·烧》用9张照片反映了日寇疯狂烧掠的暴行。该部分前言愤慨描述：“万恶的日寇！要使我们的祖国每一个地方都成为焦土！所以炸了以后，还要放火焚烧，高热的燃烧弹，引火的油，在我们繁盛稠密的都市，不断的投掷！不断的倾倒！不断的燃烧！使我们几千年来祖先艰难创建遗留下来的心血事业，统被毁于一旦！我们的同胞，葬身在烈焰中的，几难估计，残无人道，惨不忍睹！这种放火的暴行，比土匪强盗，都来得残酷，我们要与日寇誓不两立，把牠赶出去！从焦土上，来开放复兴的火花，完成我们建国的使命！”

在南京被日寇用煤油烧死的中国同胞（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南京秣陵一何姓老农被日寇用火焚烧下腹，在医院治疗的情形（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画册第三部分——杀

在沦陷区，日寇完全失去人性，他们把所有的智力都用在了虐杀中国军民的方法的创造上。《日寇暴行实录·烧》在前言中说：“在南京，我们失了抵抗能力的弟兄，都被反绑着手臂，用机枪扫射，推入池中，日寇见有光头的，捉到就杀，这足以证明他们对于我忠勇将士仇视的深刻！最残忍的，是用军刀劈杀，身首异处！血泉汹涌！杀了以后，还要践踏死尸的身体，提着砍下的首级，扬威耀武！共同取乐！此外，我们的孩子，也时常死在日寇的枪尖上；我们反抗奸淫的女同胞，也时常死在日寇的刺刀下。牠们已完全失了人性，把杀人当着一种嗜好！只有英勇抵抗，才能膺惩这杀人的恶魔，如果落到牠们手里，一定惨遭杀戮，万无生望的，忠勇的弟兄们！我们要拼命到底，要为被惨杀的弟兄们报仇，消灭残忍的寇军！”

这三张照片搜自日军俘虏身上，充分说明了日寇以杀人为乐的残忍本性（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南京城郊失去战斗力的中国军人，被日寇反绑双臂枪杀后掷入池塘，仅一个池塘就陈尸三百余具，形成“血池”（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在南京被日寇枪杀之三岁孩童（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画册第四部分——奸

全面侵华战争后，日军所到之处，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都有大量强奸事件发生，被害中国妇女难以计数。“日本军阀为达到侵吞中国的迷梦，不惜把牠的兵士，一批一批驰逐到中国来送死，但是他们因为师出无名，所以不得不用最卑鄙的手段，用“中国姑娘”，来做鼓动士气的唯一工具。正因为这样，所以在沦陷区域以内，成千成万的女同胞，莫不遭受着比屠杀更为惨酷的奸淫！在首都，在山西，在鲁南，在淮河南北，在太湖沿岸，以及其他沦陷的地方，兽性大发的寇军，每强迫我们的女同胞脱得一丝不挂，在露天下，供他们的玩弄！侮辱！轮奸！七十岁的老妇，八岁的幼女都不能幸免！最残酷的，是轮奸以后，还被惨杀，有时用军刀将奶子割下！露出了惨白的肋骨！有时用刺刀戳穿下部！摔在路旁让她惨痛的呼号！有时用木棒，芦管，萝卜，塞入下部，横被捣死，他们则在旁边拍手大笑，这样惨绝人寰的兽行！令人痛心切齿！所谓“武士道精神”就是如此！我们谁无妻女，谁无姐妹，倘使我们不把这野兽打死在我们的阵前，我们的妻女姊妹，就要遭受同样的奸杀！我们为保障我们的妻女姊妹，为拯救水深火热中的女同胞，只有誓死歼灭日寇！”《日寇暴行实录·烧》用  10张照片真实记录了日军兽行。

这四张照片搜自日军战俘身上（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在台儿庄被日寇强奸杀死后再用芦管插入下体的老妇（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在南京被日寇轮奸致病的十六岁少女（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没有最残暴，只有更残暴。比遍地强奸更让人发指的，是日军的慰安妇制度。《日寇暴行实录》中有不少关于“慰安妇”的记载。

在江南农村被成批押送到日军司令部供日寇淫乐的妇女（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在山西被强迫供日寇淫乐的妇女（一）（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在山西被强迫供日寇淫乐的妇女（二）（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画册第五部分——我抗战阵容

在亡国灭种的危机下，面对残暴的侵略者，无数中华儿女不顾生死，为保卫河山抛头颅、洒热血，打响了一场场气冲霄汉的战役。《日寇暴行实录·我抗战阵容》又细分为“全国民众武装起来”“我空军雄姿”“寇军败绩”“被我俘虏之大批战利品”“寇军怕死的证明”等几个部分真实记录了中国人民全民族抗战的壮烈场景。

西战场上我游击队的活跃姿态（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太行山前我游击队员的雄姿（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山西五台县，我游击队员在训练民众（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北战场上我老当益壮的游击队员（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前方抗敌之女青年（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我机械化部队集中听训准备出发（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我坦克车队阵容（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我军将士帮助农民种田（照片来源于顾金亮藏《日寇暴行实录》

画册还附录有“六十年来的血债”“日寇暴行记略”“日寇在东北的烧杀淫掠”“国际的公论与同情”“日寇损失统计表”“我国损害统计表”等多篇文章。

三、重要的历史价值

《日寇暴行实录》具有无可辩驳的历史真实性。该画册反映日寇烧、杀、奸等暴行的照片主要来源于从日寇俘虏身上搜集到的日军自摄的反映其暴行的照片，并适当选用日本和外国报刊已发表过的同类照片，并非我军记者拍摄，这些充满血腥的照片就显得弥足珍贵。日寇在我国犯下滔天罪行的同时，还要用相机把这一桩桩惨无人道的罪恶拍成照片，以此来炫耀他们所谓的“武士道精神”。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这些照片最终成了他们侵华暴行最有力的罪证。另外，《日寇暴行实录》由中共长江局和周恩来直接领导的政治部第三厅编辑出版，对以国民党为主体的正规战争和以共产党为主体的游击战争把握得当，客观公正地反映了国共双方在全民族抗日战争中的作用，对激发全中国人民的抗战精神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日寇暴行实录》命运多舛，它问世后即遭兵燹，目前存世量相当少，是名符其实的珍稀文献。1938年7月，《日寇暴行实录》在香港印成后，主体10000册交广州铁路局急运武汉，第一批样书则由叶浅予随身带至武汉。但9月日军出兵攻占了广州，切断了我大后方和海外的交通，与此同时日寇包围武汉的攻势愈来愈猛，在焦急等待大批画册运抵武汉的紧急关头，政治部第三厅奉命撤往长沙。不久全部画册终于辗转运到长沙，但是长沙的局势亦十分严峻，动荡之中画册并没有被及时、全部分发出去。为了延缓日寇的进犯，国民党当局决用焦土政策，实施焚烧长沙的计划，相当数量的画册在“文夕大火”中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