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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日,我出差到北京。按近年惯例,邀约我的师母李佩先生和好友小聚。李先生已有九六高龄,依然精神矍铄。一听到有此聚会,昔日老师和同窗都欣然赴约。令人高兴的是:年届九旬的郑哲敏先生和八十多岁的朱照宣先生也来了,他们也是我尊敬的老师。十几个老人欢聚一堂,其乐融融,洋溢着半个多世纪的浓浓的师生情。
我第一次见到李佩先生是在1962年9月,当我开始研究生求学生涯之时。她不仅是我的导师郭永怀先生的夫人,还是我的英语老师。我和我的师兄陈允明、李家春曾在她的班上学过英语。她与他的先生一样,极有风度,很有学问,待人诚恳、亲切,视我们这些学生如同自己的子女。
那时,我们最开心的事情是听郭先生讲授“边界层理论”课程和听李先生讲授英语课;最快乐的事情是完成他们布置的作业,特别是李先生让我们写的一周一篇的英语作文。把各自作文交上去以后,期盼着拿到经她批阅的“卷子”,按例是“一片红”的修改和文末的大大的“Good”!天知道,这样蹩脚的卷子还能得到“Good”!而李先生的说法是:“这是表扬你们认真的写作态度。”
那时,我们最愉快的事情是频繁地到老师家做客。我们三人的家都在上海,在北京的亲友很少,因此,很自然地把老师的家当成自己的家。深留在我们记忆中的是初次去他们家时,李先生让还是小姑娘的郭芹为我们弹起美妙的钢琴曲。我们知道,郭先生实行每周“六天半工作制”,每每到了他家,他总是笑眯眯地走出书房,说道:“你们来啦!”谈了几句关于学习的事情之后,他就退回书房“做功课”去了,我们就与李先生海阔天空地聊天,谈得最多的是有关力学所的新闻和我们的英语学习。
那时,我们最难忘的事情是一年一度到老师家“守岁”。后面几年,郭先生又招收了几个研究生,我们学生的队伍扩大了。每年除夕,我们不约而同地到老师家里听新年的钟声敲响。还是单身时,我们各自一个人去,成家之后,携着妻儿同往。住在邻近的郑哲敏先生伉俪也是常客。人最多时总计有二三十人,把她家挤得满满当当的。在那里,我们第一次吃到了自助餐,李先生把丰盛的佳肴放在长条桌上,大人小孩自由夹取。接着,学生们到会客室与老师侃大山;女眷们在餐室聊着家长里短;孩子们则在电视室随意疯闹。此情此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最让我们刻骨铭心的是1968年初冬的那些日子。当我们听到郭先生因公牺牲的噩耗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们发现,遭此变故之后,李先生一下子老去许多。我们做学生的不知道怎样去安慰她,然而,李先生尽管悲伤,我们却从未看到她掉过泪。她全身心地投入了工作,对我们学生依然如此关怀。我们都想尽力为李先生做一些什么,也乐于为她家里做换液化石油气罐之类的力气活。到“文革”后期,我们恢复了在她家的聚会,再次见到她亲切的笑容。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钱伟长先生筹建上海市应用数学和力学研究所,有意把李家春和我调到他身边工作,一个周日,他骑着自行车到他昔日的助教郑哲敏(时任力学所所长)的家里商谈此事。郑先生答应“只能放一个”。几经考虑,我准备响应钱先生的召唤。这时,最先想到的是与李先生商量。李先生对我说:“从个人的角度看,我舍不得你离开;但从钱先生的需要和你个人发展来看,你还是应该去。”接着,我又去征询朱照宣先生的意见,得到了类似的建议。于是,此后三十年,我就到上海工作,与李先生就不能随时相见了。
然而,割舍不下的是与李先生的师生情。只要有到北京的机会,我一定会去李先生家;只要有可能,就一定与昔日师友聚会。我儿子出差到北京时,我叮嘱他,一定要去看望李奶奶,他还算听话,专门前去了。我知道李先生喜欢南方的蔬菜和苏州豆腐干。每次到京,总是带着蔬菜、豆腐干之类,李先生经常在邻居间分发,告诉她们:“这是我的学生带来的。”
我一直把郭先生和李先生奉为人生的楷模。郭先生离开我们已有四十多年了,李先生也到了耄耋之年。但他们的崇高精神一直在为人们传诵着。(见链接)。我为有这样的老师而自豪,也极其珍惜这延续了半个多世纪的师生情。
写于2014年9月2日,北京
改于2014年9月4日,威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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