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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严的奋斗 科学的回馈
四十年前考研出国的前与后
(二)厚积薄发
澳大利亚
周家馨
厚积薄发
时间过得真快。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日子居然真的来到了。
当我听到在全国恢复研究生招考的消息后,我立马决定报名。我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选择报考的专业,单位,和导师,以及所有必须的报考手续。拿到要考试的科目后,我很快地做好了自己的复习计划,开始没日没夜紧张地工作。
考试也在我的紧张中,很快地来临了。我被告知,我需先在当地,江苏省镇江市,参加初试。考六门课,上下午各一门,一共考三天。
我做好了准备,迎接第一天的头场和二场考试。晚十点半躺下后,还没睡着,就听见一声尖叫。一听见这个声音,我就知道,我们家早已睡下的一位癫癎病人发病了。
我一骨碌翻身,爬了起来,赶紧开始救护。用了很大的力气,先把病人挪到床上不会摔下来的部位,以免病人掉下床伤害自己。然后是掐人中,按摩穴位,缓解病人的痉挛抽搐等等。1-2 小时后,病人总算逐渐稳定,睡过去了。
我也累得不行,睏得不行。和衣躺下休息。大约 2,3 点左右,我正要迷糊过去,突然又听见一声尖叫。我马上一骨碌翻身起来,看见病人又发病了。还是用同样的方法,花了一,二个小时,总算让病人稳住,睡过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已经累得半死,浑身筋骨疼痛的我,趴了下来。没趴多久,就看见天色开始发白。我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也睡不成了。我得从我住的郊外,步行近三公里,再搭公车,赶去市里的考场。而在出门之前,我还得为病人和自己做早饭,为病人提前准备午饭,到锅炉房去打开水等等呢。
我倒是按时到了考场。上午第一场,考政治。我看着题,觉得好像这些题,还背过。可是人却是昏昏沉沉地,背过的答案也总是写不全。
下午第二场,考英语。我的头啊,到下午,开始疼了,更迷糊了。
好在我自 1968 年分配工作后,没过两年,从 1970 年就下决心,要把四清和文革期间丢掉的英语捡回来 「补遗 3」。在野外工作下班后,我总要学习一会儿英语。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虽然脑子不行了,有些答案居然可以自己冒出来。虽然对不对也没有脑子去判断了。
考完一整天,我几乎瘫了,恨不得马上躺下。可回家看见还躺着的病人,立刻又行动起来。问病情,找医生,做晚饭,等等。别的考生,恐怕可以用那天晚上的时间,再温习一下第二天的考试。我就没这个福气了。
由于这开头的一夜和几个白天连续的高度紧张,接下来的四场专业课考试,我做考题时,都犯迷糊。靠不了脑子清楚,只能靠自己在大学时打下的牢固基础 「补遗 4」。
与我考英语时无异,“有些答案可以自己冒出来,虽然对不对已没有脑子去判断了”。
就像一个文革中把俄语丢光了的大学同学,后来去俄罗斯,在紧急状态下,竟然能有俄语单词蹦出来救他。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发榜。我被通知,初试通过。需去北京复试。到北京后才知道,除了政治我只考了 60分,其它的课目还都考得不错。
天哪,我终于明白 “厚积薄发” 这个成语,是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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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遗 3」
1965 年夏天,我们用暑假,去了广西的一个锡矿,做野外地质工作。刚刚归来,正准备做带回来的样品的实验研究。我们都很兴奋:因为虽然我们才在校学习了三年,却已经在做与火箭技术需要的稀有元素 铌 和 鉭 的研究了。
不料此时猛不丁地,突然地来了一个急刹车。我们被告知,我们将被送到农村去搞一年的 “ 社会主义教育运动 ”。不是教育我们自己啊,是作为 “ 四清工作队” 去农村的生产队,清查教育生产队的干部,群众,以及地富反坏等。
天晓得这是多么大的一个转弯。我们这帮该上大四,早已习惯了在科大这样重、紧、深的高压下学习的大学生,跟着領导我们的干部,去了北京顺义县农村的生产队里。白天我们跟农民下地干活,晚上开政治会搞四清。
所有学校的功课,自然都不曾碰过。
好不容易等到了 1966 年夏天,我们总算该回到学校了。好想赶紧把功课和未完成的实验,放在心上,好想学习呀。没想到,等待我们的,是一场史无前例的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这场革命,算是把我们的学习和刚起步的科研,炸了个精光。
我的一外英语,二外俄语,在这种情况下,全部丢光。中文不会丢,天天要用来看大字報,听革命口号。可是外语,怎么经得起十几年的时间,看不到,听不见!
对丢掉的两门外语,我极为痛心。因为在科大科研能力的培养中,我已经非常清楚,外语对搞好科研,是有多么至关重要。
这便是为什么,我 1968 年分配工作后不到两年,就下了大决心:俄语拣不了了,至少也要把英语拣回来。
我从一个父亲留过洋,家中可以订阅国外科学杂志的同学家中,借出一大叠杂志,带到了地质队的野外。每天干完野外的活后,就坐在一个小马扎上,读它们。在把凳子当成的桌子上,翻译它们。
也亏得我是在山村野外工作,没有那么多的政治运动。而我选择不参加其他地质队员,因在野外实在是无事可做,于是晚上聚餐、喝酒、侃大山,也算不得是政治问题。😊😊
年底地质队收队,回到镇江郊区的队部。搞总结,外加白天晚上的政治运动。
有空进城时,我就把自己翻译好的,又检查过的,中文和英文原文,带到另一个同学的老丈人家。向汪玢先生请教我英文翻译中吃不准的问题。
汪玢先生,曾在北京高教出版社工作过。其时在镇江农机学院教授英文。他是一个极富学问,为人善良可亲的绅士。我觉得他特别喜欢我去问问题。因为答完问题后,他总会和我多聊一会儿,甚至留我吃饭。
我想,他对在那种政治大环境中,学校的年轻学生都已经无心跟他学习了。而这个几近中年的女士,还在这么认真的补习英文,一定有不少的猜测和想法。
就这样,到了 1978 年考研时,我的英文总算补到,可以帮我克服家中突发困难的状况下的考试了。
「补遗 4」
1962 年我参加高考,第一志愿报考了位于北京的中国科学技术大学。
我的目的非常单纯,我喜欢科学研究。
我对什么事物都有的好奇心,引领我对什么事情,都不可抗拒地要做一番考证,研究,直到我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为止。
( 这个心性即使是现在,老了,再老了,也仍然无法抗拒自己,要考证研究:板块碰撞过程的问题,古生物与达尔文进化论关系的问题,某癌症的化疗方案,某癌症的发生原因,实体癌与非实体癌的区别和治疗,量子纠缠,灵异事件,气功,甚至对各种宗教信仰的发问和考证等等,等等。以此为乐,乐此不疲。)
不过没想到,当年进科大上学后,听说了一句话:“ 穷清华,富北大,不要命的来科大。” 我当时觉得好奇,我进科大为了搞科研,怎么就成了 “不要命” 的呢?
慢慢地,我知道了,原来科大是包括钱学森等等的老科学家们,因为需要一批得心应手,一出校门,就能,也会帮他们搞科研的大学毕业生。他们建议国家,以最快的时间和速度,培养一批这样的大学生。国家也以最快的速度,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于是在 1958 年 建立了中国科学技术大学。
这是为什么钱学森、郭永怀,严济慈,华罗庚等等一大批元老,都曾亲自来给科大本科生上过课。
以后又慢慢地知道了,科大当时所有的系,都是围绕原子弹,火箭设置的 ( 当年还没有两弹一星这个词,我们就知道原子弹,火箭 )。
近代力学系,原子物理系,一听就明白它们与此之间的联系。可是地球化学系,怎么联得上呢?其实很简单,58 年这个系的全称是地球化学和稀有元素系,后来又加入了放射性元素地球化学。 要搞弹,总要有放射性元素,要搞火箭,先得要有稀有元素等成分呀。
由于科大学生将来的工作,是与时间这样紧迫,关系国家命运的大事息息相关,当年科大在教学方针上,与其它学校不同。
它毫不隐諱地要求:重、紧、深。
重:是科大的五年,需学的课程比清华 北大 六年的课程多;
紧:课程进度紧,老师教得紧,学生学习时间紧;
深:学生们五年级毕业,得达到学科前沿 (只有这样,学生才能立即进入科研)。
而学生们因为对自己身上,将会要担负起的国家重任,非常明确,也非常认真。我没有听见过一个同学,对 重、紧、深有任何的怨言。
科大学生的学习是连轴转的。许多学生夜夜熬夜,许多学生没有周末休息,许多学生自愿放弃寒暑假回家。虽说这些进来的学生几乎都是高才生,但到了个个身手不凡的科大,稍不努力就有可能被拉下,大家都很拼命地学习。所以就有了 “不要命的来科大” 。
不过这个句子,对我来说,多少有点语病。🤪
1. 我 “来科大” 时,没有冲着 “不要命” 来的。😊
2. 我在科大学习期间,虽然没有过过周末,虽然仅只回家过过一个暑假 ( 还是因为年龄太小,实在是太想家了。但自从回了一次,加上功课越来越紧,也就奇迹般地顾不上想家了。)其它寒暑假都是在学校学习或复习。
但我从没开夜车。
几乎每晚我都是到点儿时,唯一一个,在六七个同学住的宿舍里,躺下的人。唉,年龄比别人小的我,无论如何也受不了,听课时睏得不行,却又不得不一个劲儿地,想睁眼睛的那个难受劲儿。那真是忒难受了。🤧🤧🤧
我相信,没有科大这样 重,紧,深的学习基础,1978 年考研时,我是不可能做到, 在一个不寻常的困难条件下,“厚积薄发” 的。
周家馨
2018 年 十一月 8 日
于布里斯本
** 未完待续,全文目录:
不忘初心;厚极薄发;
机会留给谁?;无家可归的中科大;
有惊无险的赴英途;
尊严的奋斗;科学的回馈;
那些年的花絮:奨学金;古典音乐;西方艺术;气功 英国文化;
媒体与我;后记。
** 说明:
所有的 “补遗”,都是在已出版过的纪念文集之上,新增加的补充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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