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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的“九月十九”——我前年写过同样的题目,还说喜欢书法的人可把今天作为学书的节日,因为陆游老师在1198年(庆元四年)的今天写过一首《学书》:
九月十九柿葉紅,閉門學書人笑翁。
世間誰許一錢直?窗底自用十年功。
老蔓纏松飽霜雪,瘦蛟出海拏虛空。
即今譏評何足道,後五百年言自公。
沙孟海先生经常写“老蔓缠松”两句,我想它正是沙翁书法的写照。要达到那样的境界,仅凭技法的功夫是不够的,还需要书外的功夫;窗底十年也是不够的,需要投入人生百年。
70年代末,沙翁在北京养病时,对几个书法同学(朱关田,王冬龄,祝遂之,邱振中,陈振濂——这几位现在都是书坛名家)提过“几点小意见”(1978年6月15日给刘江的信):
全国书展评选上注重篆体的正伪,这是对的,古文籀篆变化繁多,我们学习,主要应抓小篆。对小篆的形体结构,必须加一番切实功夫,及早打好基础。我上次建议做《篆诀》注释,或可着手进行。五人同往或逐段分工,可商量一下,这工作可包括暑期在内。
听说全国书展正楷极少,我们对正楷功夫应加以重视,是否各人就魏晋南北朝隋唐时代典型作品中选取一﹑二种经常临习,这也是基础。所谓典型作品,应将刻手不佳的碑版除外。刻手不佳的碑版非无可以取法之处,但只供参考,不作为正式临习对象。
这也许是我的偏见:一般书人,学好一种碑帖,也能站得住。作为专业书家,要求应更高些。就是除技法外必须有一门学问做基础,或是文学,或是哲理,或是史章传记,或是金石考古,……当前书法界主张不一,无所折中,但如启功先生有学问基础,一致推崇,颠扑不破。回顾二十年代、三十年代上海滩上轰动一时的人,技法上未始不好,后来声名寂然,仅是缺少学问基础之故。这点我们要注意。学问是终生之事。学校规定研究时间只短短两年,希望在两年中打好坚实基础。
一方面多看多写,充分了解字体原委变迁,博取约守,丰富自己创作的源泉。
另一方面还必须及早学会阅读古书能力,查考古书能力。这里所谓古书,不仅仅限于直接有关书法的书。阅读能力,请听听章祖安先生的意见。查考能力,我感到最好注意“目录学”。康南海勉励后生做学问,先看看张之洞《书目答问》(此书标名张之洞,实是缪荃孙代笔)。各位如有兴趣,也不妨看看《书目问答》,全面了解古书类目,对今后做学问有不少帮助。凡为学问,贵在“转益多师”。各位研究学习,第一要虚心。我们几个人多少有一日之长,趁现在集处一堂,可以共同研讨,同学之间也各有短长,可以互相切磋。第二要有大志。常言道“抗志希古”(古是指古人的长处),各位不但要赶上老一辈,胜过老一辈,还要与古代名家争先后……
沙翁论篆刻,也是强调“刻”外的功夫(《沙村印话》):
治印有三要,曰识字,曰辨体,曰本学,而刀法不与焉。明习六书,默识旧文,诊其变化,穷其原委,识字之事也。前代玺印,各有体制,取法乎上,不容牵緄,辨体之事也。造意遣词,必于大雅,深根宁极,造次中度,本学之事也。不求此三者,徒齗齗于刀法之微,是谓舍本而逐末。
篆刻与刀法的关系,正如武功与招式的关系——不论是金庸大侠还是古龙大侠,都经常告诫我们,绝顶的武功是没有招式的。沙翁的教导当然也是从高境界说的,技艺是如此,科学也是如此。选什么问题、用方法,希望做出什么结果,不是常规的工具决定的(大家都用同样的工具),而是思想的境界决定的。
最后戏为几句遥和放翁《学书》诗:
九月十九好用功,书中霜叶别样红。
一池秋水如淡墨,十年梦笔生春风。
谁听落叶白云外,我看青山醉眼中。
望断惊鸿无影处,归来一笑大江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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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3 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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