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晒了几张书单儿,还没晒热呢,又添了好多。昨天读了上个月才出版的《钱锺书先生百年诞辰纪念文集》(三联书店),又惭愧了一回——我读钱先生,总是怀有一种敬畏——先生是不大买书的,家里几乎没什么书,“好像主要是字典一类的工具书,少得惊人。”(社科院文学所一个晚辈的回忆)所以,我决定不晒了;那些单子,就像冬日阳光下的落叶,没有生意了。
说起买书,总想起袁子才用过的那句名言;但如今的图书馆是无书可借的,所以还要靠自己来堆。钱先生曾引Coleridge的诗句来说书多却无书可借的情形:water, water, everywhere, nor any drop to drink.(《古舟子咏》;顺便想起宝玉的“誓言”:“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可这儿连一滴都没有!)——图书馆的楼比原来大了一倍,书却少了一半。“旧”书都没有了,多了“新”书,图书馆成了烂玻璃片的陈列室。
我的书看起来很杂乱,但我认为它们是同门的,都属于“好看而不中用”之类——即使个别有用的,也是为了更好去读没用的。数学好看,物理好看,宇宙好看,自然好看,诗歌好看,哲学也好看——所有这些,都没用;至少本来不是为了用。我喜欢Hardy的观点,美的数学没用,用的都是丑的——也许该说是被用丑了。当然,可以借庄子的寓言说没用才有大用,但那对我来说还是“没用”,因为我就不会有大用。我读“那么多”书,它们最大的作用是让我学会了不问“读书有什么用”。
我有套影宋本《百川学海》,那是宋人左圭辑录的一部丛书,100种,177卷,多为唐宋的野史笔记。(参见百度百科的条目
http://baike.baidu.com/view/611983.htm )书名有趣,出自老乡
扬雄的《
法言》的第一篇(《学行
》):“百川学海而至于海”。但他又说,“丘陵学山不至于山,是故恶夫画也。”水学大海,最后能流进大海;丘陵学大山,最终却成不了大山。为什么呢?因为水流不息,而丘陵静止不动。【“画”在这儿是“止”的意思。《论语•雍也》:“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解释很多,意思都差不多:先为自己设了个界线(“画”),当然不会再进步了。】
扬子还说,“观书者,譬诸观山及水。升东岳而知众山之峛崺(逦迤)也,况介丘乎?浮沧海而知江河之恶沱也,况枯泽乎?”是啊,读书就像东临碣石观沧海,也像登山临水送将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