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收到一本小书，Fastest Things on Wings, Rescuing Hummingbirds in Hollywood (byTerry Masear)——蜂鸟也许是最绝妙的空气动力学实验家，可惜是西半球的精灵，我们好像没有——讲一个人救治蜂鸟，想来洋溢着生命的激情和人与自然的亲情。书还没看，只见扉页引用了一句老子：

  Surrender yourself humbly; then you can be trusted to care for allthings.

老子原文是“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通行本第十三章；帛书本第五十七章）。不论如何理解原文（确实有五花八门的解读），似乎都不会是从译文得到的意思（读者从译文获得的意思也未必是译者想表达的意思）。Terry引用它的意思是什么呢？从本书的主题看，似乎是：你要谦卑下来，才会有关爱万物之心。这是一个有趣的译文跑偏的例子。

  Terry起初对老子感兴趣，好像是为了找安宁。眼看着鸟儿在眼前死去，犹如战场上见战友一个个倒下， there is a cumulative drag on the psyche（这个句子很巧妙，怎么译好呢？）这种spiritual drain的感觉，是外人无法想象的。于是，她开始找路子：醉酒不行，药物更坏，西方哲学太理性，于是转向东方，遇到老子——老子告诉她，无为（practice nonaction），是啊，无为倒是轻松了，可那些鸟儿怎么办呢？作者还在书十多处提老子引老子，以老子的言语指导或印证她的行为，把老子别解为人生指南，感觉有点儿怪。

   Terry引用的是冯家福（Gia-Fu Feng, 1919-1985）和夫人Jane English（姓名，1942年生于波士顿）的老子译文（Vintage Book, 1972），这个译文很容易找到。汉学家任博克（Brook A. Ziporyn）回忆说，他与老子发生共鸣，就是读了冯译本。可后来读其他译本，才发现它们出入很大，真看不出是同一个来源。相比之下，梵文、古希腊文和希伯来文的经典的诸多英译本之间，却没有这样的问题。中文如此的模糊与多义，当然可以与思维方式联系起来，至于外推多远，就看各人的兴趣了。在我看来，对这样的奇妙，好之乐之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