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光剑影——科研梦开始的地方

籍利平 2013-10-12

　　１０年一场科研梦，不得不做的梦。

　　２００３年，一场萨斯病毒和浑浊的北方之风，把我卷到了京西的山沟里。我睁眼一看，居然是一个号称为高科技集团的（导航、激光）卫星观测站。我认命了，没有做任何反抗就屈服了狂风的淫威。幸好，不是落到了大海里，没有落入夜叉国，还算是有人烟的地方。

　　激光器的绿色光剑，在夜间煞是好看。观测中，凡是光剑指到的地方，肯定有一颗星星在仓惶逃窜。星星们不会捉迷藏，只会按照预定的路线在太空行走。线速度的确够高的，视觉速度却不太高。那些高轨道的卫星，会在视野里出现几个钟头。借助于探测器，甚至连静止卫星也逃不出观测者的监视器。他们恶狠狠地朝一颗颗卫星发射光子子弹，以猎获的卫星数量作为炫耀的资本。我曾经不光彩地成为他们中的一个坚定分子，彻夜守候在机器旁，时刻准备收拾路过的卫星。让捕获卫星的数字，从一位数演变为两位数。

　　在激光楼的一个个无眠的夜晚，后来成为我回顾科研生涯的文字资源。

　　尽管，有人蔑视野外数据的采集工作，觉得那没有多少技术含量，还是有不少人共享这些数据，并且用它们来一次次地猎取自己的功名利禄。这种悖论般的行为可笑而有情有可原。蔑视数据采集者，比蔑视猎人更显得高雅，文明和厚颜。

　　在暗夜里，我们可以制造闪光点，他们比秋夜的流萤之微光更灿烂。在一年中，冬季成了备受宠爱的季节。不是因为冬天沉静的好性格，而是因为，冬天的空气质量最好。雨、雾、霾都去姥姥家改善生活去啦，无暇来我们的望远镜镜头前添堵，让我们抓耳挠腮。

我们的光子，可以自由地从地面到卫星，免费旅游后回到出发的地方。直来直去，速度远超高铁。虽然，我们发射出去的光子和接受到的在数量上无法相比。我们是世界上最大度、最不贪婪的人。我们发射出去十的十次方个光子，只要回收到了十的零次方个，就知足了，高兴了，弹冠相庆了。

　　我们的赔本买卖让一些不了解内情的人，觉得不可理解。

　　有好事者统计，２０多年来，这个站已经射击过２乘以十的四次方颗过路卫星。累计耗资才几千万元，其中包括仪器的研制，软件的更新，长期工作和临时聘用人员的生活费、绩效补贴等。还有水电、供暖以及房屋的维修费等，也包括一些小规模的体育赛事和健身活动费。当然，还包括了若干取得了京郊常住户口的看门狗、提供鸡蛋、羊肉等的鸡和羊等的饲料费用。甚至还包括垃圾处理费、菜种购置费用、果树农药的喷洒费等。

好事者没有统计临时来站的各级官员、国内国外专家、借用重力点的测量人员和科学好奇者、探秘者（学生和他们的家长）、施工队等的来往人次。算下来也不是个小数目。

　　这些杂七杂八的数字，多数看起来和科研没有直接关系，是非常琐碎的。

　　我的科研梦其实没有圆。别人圆了。这和观察问题的角度有关，无需遗憾。好似看天天看月不稀奇，看月食更兴奋一样。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我八年不会开启激光器了，只会胆怯地开启圆顶。还不知道它会不会突然掉下来，或者掉下一个钢铁制作的零件，发出猛烈的撞击声。那些独自静坐，伺机侵犯过路的太空行者的日子，越来越像一种梦境了。对于梦境的诉说和描述，远比梦境本身美妙。实际情况就是这样。尽管梦境中也避免不了不如意，避免不了无聊的恶语相向，但那毕竟是一种梦境啊。

　　如果我有特异功能，我愿意到那些怀揣科研梦的各色人等的背后，去仔细观察他们的真实意图。以科学、科研的名义说的胡话，有多少是出自真心实意的。对于那些淡泊名利、合理使用权力的人，我赞许；对于那些花言巧语、巧取豪夺，猎取不正当科研利益的，我不高看他们。对于那些唯我独尊，排斥和贬低别人的科研能力的人，我更不欣赏。

　　如果说“科研是在地狱里爬行，找到出口才算熬出了头”，那么可以自信地说，许多人还在做鬼呢！如果说，科学探索，是在上帝身边的旅行，那么可以挖苦地说，许多人仅满足于到处题写到此一游的劣质题词；如果说，科学工作不过是人们的一种探险活动，那么，这种探险总有失足的，有受伤的，有退出的，有坚守的，有登顶的。多数人不过是看到了山腰或者山丘的顶峰风光。另一个山头，另一个高度，永远有吸引力。比地球对人体的吸引力，恐怕还要大。

　　惭愧的是，３６８０个日子过去了。我在站逗留的日子超过了３６８天，却没有写出３６８篇论文,连３６．８都没有,3.68倒是够数了。博文却远远超过了３６８。这是有人诟病我的合理理由。

　　我的反驳是，假如没有这保留价值不高的四位数的博文，我恐怕无法坚持那末长久的涩日子。曾经流过的泪，曾经流过的血，和海水一样咸。何况，还要度过“海边十年走，就是不游泳”的豪迈日子呢。博文的作用，无非是稀释他们、淡化它们。

（注：此文修订后，以“十年才磨半边剑”为题目，发表于2014年3月1日《科技日报》的《嫦娥》文艺副刊，责任编辑：句艳华)

（2014年3月12日添加：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