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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静力雕塑“(Aerostatic sculpture),伊夫·克莱因,1957
日本艺术家东信康仁的太空艺术作品,体现物哀之美
近日,中国首颗艺术卫星“SCA-1号”,也即全球首个地外驻留项目艺术卫星,搭载捷龙三号遥三火箭于广东阳江附近海域成功发射并顺利入轨。这颗由艺术家徐冰主导的卫星,是“艺术星链计划”的第一颗卫星,其理念是通过邀请国内外艺术家参与艺术项目驻留创作, 免费分享这颗卫星的使用权益,完成各自的作品,共同探索极具未来性的太空艺术。项目希望通过艺术将人类的视野向外太空延伸,并以特别的视角回看地球,为解决地球上的问题寻找新的、有效的哲学观或方法,也为人类或未来星际种族的艺术创作提供预测与实验。该项目由徐冰工作室与北京万户创世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合作并负责组织、实施,由北京星移联信科技有限公司和成都国星宇航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提供技术支持。
太空艺术随民营商业航天高速发展进入新阶段
1957年,苏联成功发射了第一颗人造卫星,引发了长达20年的太空竞赛(1955-1975),开启了太空时代。20世纪著名的媒介理论家、思想家麦克卢汉曾指出,自从宇航员越过卡门线(即现行大气层和太空的分界线)给地球拍了第一张照片的那一刹那起,地球就已经是一件艺术品。徐冰工作室在对历史上的太空艺术进行梳理后,将其发展史大致分为3个阶段:早期以绘画为主,表达对外太空的想象;第二个阶段主要是美苏太空竞赛时期苏联的宣传画和美国航空航天局成立的“太空艺术项目”所创作的鼓励太空事业的作品,其中出现了大量科幻绘画;进入当代艺术阶段,随着太空科技与现实生活日益贴近,开始出现借助外太空条件实现在地球上难以实现的艺术创作。20世纪末,环保和气候变化等议题引起了全球关注,科学家和政策制定者迫切需要实时数据来理解和应对地球的变化,地球观测卫星的发展逐渐成为重要方向,用于监测地球的气候、环境变化、大气层成分等。艺术与科研双重且更紧密的结合成为这期间太空艺术的特点之一。2018 年,Space X发射了世界现役最大推力的猎鹰重型运载火箭,太空活动不再仅限于政府机构。一方面,虚拟现实技术的进步促使新的艺术形式出现;另一方面,可提供更灵活、成本效益更高的太空服务的民营航天企业的出现,使得艺术家有更多机会购买太空服务、利用太空科技创作艺术作品或将作品送去外太空。
徐冰团队、北京万户创世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与中国民营火箭公司合作,自2019年12月起,一直在准备“艺术火箭”项目。2024年,徐冰团队和北京万户创世再次合作推出“艺术星链”计划。第一期参与“艺术星链计划”的艺术家,包括国际著名观念艺术家约瑟夫·科苏斯、以作品“荧光兔子”和太空艺术闻名全球的生物艺术家爱德华多·卡茨、工程师出身并创作太空艺术的刘昕、专注加密艺术的刘嘉颖,以及年轻艺术家葛宇路、岳路平和自主提交方案的八年级初中生曹正等。他们中的一半以上具有理工科背景,他们的作品都将采用数码格式提交。
据介绍,这颗艺术卫星上带有一块面对星辰大海的显示屏幕和一个自拍相机,可以通过地面控制站将视频、图像等电子信息上传至卫星,并通过星上自拍相机摄取其与太空环境同框照片或影像。卫星上配备了AI程序、机载计算机等功能设施,可以与艺术家互动,或将其创作过程在太空中做全程记录。这颗卫星的任务载荷是要完成全球首次5G天地一体化演进体制的星上信号处理技术验证,验证成功后便不再需要持续运行。艺术的介入不会对它原本的任务载荷造成影响或改变,艺术家只是利用卫星冗余开展科技与艺术结合的实验性创作,尽可能不浪费在轨卫星资源,物尽其用。这也意味着被寄望更深远地拓展人类经验和想象的太空艺术在民营商业航天高速发展的今天,进入到了一个新阶段。
但这一面向未来的探索仍然是昂贵的。摩根士丹利曾估算星链卫星制造成本每颗约100万美元,马斯克透露在复用一级火箭和整流罩的乐观状态下单颗卫星成本可降至50万美元;我国目前近地通信卫星的平均造价据报道约为3000万元人民币。通常,从卫星回传一幅静帧画面的价格高达数万元人民币,此次项目由于使用的是已过服役期的在轨卫星的冗余,图像回传的价格相对要便宜得多,但仍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新科技“卡门线”时代,艺术何为?
此次参与项目的艺术家之一、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艺术与科技方向主任张文超认为,目前卫星冗余能用作艺术创作的功能相对比较简单,但艺术家不应被那种将一个内容上传、播放、再拍摄外太空内容回传的传统思路所限制。
岳路平曾在2023年底于浦东美术馆举行的“在新技术下的重新对焦——徐冰艺术研讨会”上透露他想要做一个银河系版的《天书》(注:《天书》为徐冰作品)的想法,去命名银河系里那些人类尚未知、未命名的行星、星系等事物。他把这个计划称之为“宇宙符号学”。岳路平目前给徐冰提交的项目计划初稿即是发展自这一想法。岳路平日前告诉记者,徐冰认为这个创意是“有意思的”,但还没有解决“为什么这个计划一定要利用艺术卫星来做?”的问题,因为徐冰希望的太空艺术不仅是在太空实施,而且是新技术真正进入艺术家创作语言的艺术。徐冰工作室特别提到了主张“太空画家必须去太空绘画,但不要乘坐飞机、降落伞或火箭,而是要依靠自己的力量,简而言之,他必须具有悬浮能力”的法国新现实主义运动主要成员之一伊夫·克莱因。1957年,克莱因在圣日耳曼德佩教堂前放飞了1001个蓝色氦气球,声称这件“空气静力雕塑”是他在太空中的首选作品。在那之后,也有数位艺术家通过热气球这种DIY的方式将作品送上高空,如日本艺术家东信康仁两度使用热气球,将鲜花送入外太空。花篮在高空中因为气压与温度的变化,自动炸开,体现了日本的物哀之美。“伊夫·克莱因虽然是在地球上做艺术,但他具有太空思维。徐冰应该比较认同这种太空艺术思维方式。”岳路平说,“我打算引入一个叫做蓝色轮盘的新创意来靠近这种太空思维,近期会跟徐冰讨论。”
岳路平指出,中国目前有350颗商业卫星,未来2年可能达到1000颗以上。这是实施这一波太空艺术的基础设施。过去艺术属于文科,而现在和将来,无论是太空艺术,还是人工智能艺术等领域的话题艺术家,都在向科技靠拢。艺术家创作使用的材料、空间、主体越来越像马斯克;同时,马斯克这样的科技牛人也越来越像艺术家。这对于传统的美院教育堪称“灭顶之灾”。他认为,当代艺术的范式正在发生转变,艺术史的地球纪元终结了,人类正在迈向艺术史的跨行星纪元。“太空艺术的意义在于,艺术在经历了漫长的信息化线上革命之后,我们终于告别了艺术的卡门线下时代,冲出地球,迈向了卡门线上的全新时代。”
FutureLab未来实验室创始人胡延平也认为,科技已成为一种新的艺术生成方法或维度。他强调,今天的科技几乎已经无所不能,很多时候只是取决于人类选择用它做什么或不做什么。科技的发展变成了一个文明方向的选择问题。一些新的具有象征性分界意义的“卡门线”出现时,促使人们不得不去做一些新的思考。胡延平介绍,十多年前,有一本题为《大脑和心脏》(Brain and Heart)的瑞典杂志,其中讲到科学家更多是用大脑思考,艺术家则更多用心灵感受。很多时候,人们以为艺术是绘画、文学、音乐、戏剧、建筑等表现形式,其实艺术更是人作为灵性的存在对世界的感受,而科学则是决定我们该如何让世界变得更强大、更有力,甚至能够摧毁自然,使人类成为跨行星物种,挑战人之为人的边界。
“科技发展到今天,抵达了又一个‘卡门线’。从人与智能的关系来说,我们将面临一个又一个的‘奥本海默时刻’。我们不需要担心科技还不能做到什么,而恰恰应该思考它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思考它与人类的关系。科技就像一枚已经发射了的火箭,发射后只能升空,而艺术要决定它应该飞向哪里。” 胡延平指出,当下的科技越来越有艺术感、科技成为艺术生成的方式,以及艺术对科技的思考,这3点都很重要。他希望人类越来越往前走时,有更多来自内心的思考,而不只是用大脑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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