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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日子没到这里来灌水了。开年忙乱,从异乡到异乡,行路八万里,干活三五桩。公元年刚过完,农历年放马就要过来,成功还没有出现在地平线上,人却又要去远方。总觉得有干不完的活,欠了一屁股的债。自知是努力了,但一个人能做的事实在有限,只好拿“债多人不愁”来宽心,也希望受我牵累没能完成工作的同事们原谅。周末的时候,码几个字,放松一下自己,否则人生还谈什么希望。
一直在想这新年开篇该写些什么。很多热门话题可以讲,最后还是散打般记录一些经历的小故事,比较省心、省事。常会有些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的小事情,总在脑海里萦绕。有些人性中难以回避的东西,让我觉得值得花点时间,在脑子里回忆,从照片中回顾,然后用文字记录下来,留给未来去观赏。世界的很多角落,人们在不一样地过日子,也是酸甜苦辣,什么味道都有。
去年在塔吉克斯坦做野外,是一个很艰苦的过程,我在《山中行路难》和《我的手破相记》中说过一些。6月12日,我们要穿越一座山,以及山边几条河流,到另外一个地区去工作。在山前的卵石河道中,我们装给养的车过不去,只好让它掉头,绕一天的路到山那边和我们汇合。我们两辆越野车穿过河道,继续向前翻山。绕着盘山的泥路,翻过有积雪的山头。从山头上,远远看到了山洼中一些破旧的房子和一些汽车和机械。车子下去的时候,我有一种恐惧感。我很少怕山的陡峻、路的漫长,但我经常恐惧在不该有人的地方出现人,这种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我们这样的几个人,到了这样与世隔绝的地方,人家要把你灭了,你连吭声的机会都没有。
怀着一种不安的心情到了山洼中,把车停在一排平房前。我们塔吉克同事尼克莱下车后径直走到一个房门前,推门进去。看上去他对这里很熟。一会儿,他出来招呼,让我们进去,告诉我们,这儿是个金矿,他曾经在这里工作过三年。听他介绍这个地方后,我本来有点恐惧的心就放松了。房间里空空的,原来是个食堂。厨房也很简陋,看上去都是上个世纪60年代的做饭装备。我们坐到一个老旧的长桌边,看到墙上、桌上画着好多好吃的东西,现实却是一位女人为我们端上了切成块的面包,加上一些生辣椒、大蒜、洋葱和盐,请我们就着喝茶。她很和善地笑着,不说话。我喝了点茶,就跑出去看看这个金矿到到底是啥。
山洼中到处是一些老旧的车辆和生了锈的重型机械,都是苏联时期的东西,一副破败的样子。有个破棚子边,坐了一男一女,那个女的长得极其难看,两人盯着我,我赶紧走开。这里除了那些生了锈的钢铁机械外,让人震撼的就是那些堆积成山的巨大卵石。我的理解,这是个沉积型的金矿,人们把砾岩形成的山石挖出来,经过筛洗,把其中的金子捞出来,筛选过的石头堆在一边。长年累月的挖掘,乾坤大挪移,自然的山成了人工形成的山,愚公移山也造山。人们费这么多力气,就是为了那点金子,它可以让人有吃饭,过得比别人更好,还可以闪光。而那些卵石却多到一文不值,山里人用它们来垒房子住。
我回到食堂时,几个人都站在外面聊天。其中有给我们上面包的女人,还有一位是矿上的工程师,一个铁疙瘩般的人。我到塔吉克斯坦后,发现他们这里的男人、女人,都喜欢镶金牙。曾经见到一个17、8岁的女孩,嘴里就有颗金牙,十分不解这个现象,也没有问过为什么。我猜想他们可能因为饮食、水源的关系,容易坏牙,所以换牙的人多。用金子镶牙,是财富、形象的表现,优渥的家境,含在嘴里保险。这位金矿的工程师,嘴里一多半都是金牙,笑起来极为灿烂。这地方实在是太偏僻,把人憋得慌,来了群外人,说新鲜话是种奢侈,不说就可惜了,工程师的话显得特多。他先是给我们上“帕米尔”香烟,我们抽烟的人也回敬他。然后他介绍了一下这个矿,说这里一共有36个人,其中两个女人,并介绍给我们上茶的那位,说她的名字叫娜塔莎(Natasha),一个典型的“苏联”女人名字。娜塔莎是这儿的炊事员,工程师在说她时,她一直都在笑。这时我注意看了她,也许有五十岁,笑起来眼角都是皱纹。但她年轻的时候,应该是蛮漂亮的一位。这样的山沟里,没有机会做面膜,抹雪花膏,沧桑岁月很容易就带走了容颜。
工程师介绍娜塔莎时,有种男人讲女人的野性,甚至有些放肆。他说娜塔莎的老公也在矿上,但到了晚上,她家的窗外经常就有矿上的男人喊她的名字,喊得响亮,她只能把耳朵塞上才能睡觉。我不明白工程师是怎么知道娜塔莎要塞耳朵才能睡的,但他讲的像是实话,没准他也在窗外喊过。娜塔莎在一边笑着,没有表示异议。她会说一些英文,我们聊了几句,我还为她拍了几张照片。那时我有一种特别的心情,觉得女人活在这样的环境中,真的不容易。从这个工地锈蚀的重金属器械、一望无际的岩石堆、大山隔离而产生的时代遥远感,能体会那些干重体力活的男人,长年累月见不到女人,晚上在娜塔莎窗外会像狼似的嗥叫。
在城市里待久了,大家说话都很客气。忽然掉到这样的环境里、这样的人群中,看到了娜塔莎和那一群人。虽然时间很短暂,却体会到人性最直接了当的东西,对心灵的冲击,不亚于那些人工翻开再又堆起来的、满是巨大砾石的山。这地方让我想起下乡时的地方,我在《回乡路长》中提到。它们给我的印象,都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像个麻风村,被世界抛弃的人们在那儿自生自灭。但走近一看,这里的人也想像人一样过日子,有吃穿、有婆娘。
码这段字时,一直在反复听潘寅林演奏的小提琴曲“红太阳的光辉把炉台照亮”。和盛中国、吕思清演奏的同一首曲子相比,潘寅林的演奏不够漂亮,过门高音区中几个长弓音还有点走音的感觉。不过他的演奏,比较紧凑、粗旷和有力度,似乎更切题一点,也配了写这段文字的心情。感兴趣的人可以去听听:http://v.youku.com/v_show/id_XMzYwOTk3MzY=.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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