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允之

    南街有天桥，通于市井，往来无数。其高数丈，路人每踱于此，巍峨不敢俯视。时有书生谢允之，每每落第，以郁不得志闻名乡里。一日行至桥上，驻足凭栏而思，想寒窗数十载，今不能报，上下皆无所养，慨然泪下欲跃而赴黄泉。忽闻桥下唤其姓名，疑起于幻，拭目以观之，乃见一妇啜然泣于地，目怒睁，指其不孝。谢生顿失轻生之念，下桥相扶问其故，妇曰：尔食父母之惠，受恩于天下，今一人之愤，遂欲引体坠桥而下，支离破碎竟无所惧，亲人悲怆而无所悯，何故？谢生唯唯不敢正视，答：空含乾坤之抱负，学而求索数十年，今一事无成，生不如死。妇人掩口嗤嗤而笑：不足死也，量力而为之，何憾之有？吾与汝此花瓶，必有用途，然此物两年之后当归还于我。书生谢而受之，妇人乃姗姗而去，不知所向。

        谢生归，不复思死事，置瓶于杂芜，日久亦渐忘之。

        未几，乡举之日又至，遂忆妇人赠瓶之事，翻腾箱柜，检视琐乱，终寻得。谢生坐地大喜，抱瓶如子在怀，细细拂拭，吹掸尘埃。忽见一纸于瓶中，展视之，上书文字数千言，潇洒不羁，若圣人语，盖乡里之文人术士，尽其才而赋文亦不能出其右。乃熟读之，烂记于胸。举试之日，题乃如瓶出于一辙，谢大喜，挥洒笔墨，一气呵成数千言。诸考官皆叹吾乡终现英才，其文气势磅礴，理通古今，是以推为秀才。不数月，再中举人。谢生归而宴宾客，族人皆欢喜，庆三日余。遂携瓶赴京，慕状元郎而去，瓶亦助其成事。风光之下，竟无人知瓶之事。后谢生归乡，拜县丞，大小之计，请事于瓶，皆平安无事，官运通达。再登南街之桥，忆昔日欲坠桥而下之荒唐事，顿然失笑，得意忘形也。

        一日谢生踱于市，有褴褛之士进曰：吾受一妇之托索其瓶，瓶尽助尔之事，今已足两年，应归还之，妇人当守君于桥下。谢生失色，匆忙而归，焦虑之际，竟不知所措。今得一官半职，享名于世，皆为瓶所助，此瓶若落入他人之手，岂非己祸？文不能如前彰显才华，事不能如前有所指点，恐遭非议，夫难立于世。必不能还于妇人。乃擎瓶撞地而碎之。

        次日，皆不见谢生踪影，谢妻寻至后院，见谢尸，血肉已支离，妻厥而卧地，族人大乱，以素覆其身，哭声震天。后收于棺，妻子守灵于旁。夜来大风，席卷而过，棺中尸缟竟不知去向，空留花瓶一只，熠熠然光辉映人，四方皆奇之。族人惊，供瓶于案，奉为神灵。某日，一妇款款而至，叹曰：当死不死，险些误了大事！携瓶去，竟无人能阻。

        古人云，未明生之理，焉知死之道，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