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读傅雷给宋奇谈翻译的信,看到好多“心有戚戚”的论述,于是兴高采烈摘抄下来,借大人的光辉来点亮我的小蜡烛。
1)白话文跟外国语文,在丰富、变化上面差得太远。文言在这一点上比白话就占便宜。……我觉得译文风格的搞不好,主要原因是我们的语言是“假”语言。
这段话我不敢信服,毕竟没见过译得很好的文言。不过它也许说明,当初提倡白话文的革命家们根本就没学好文言文,所以想当然认为白话文更接近外文。
2)民族的mentality相差太远。外文都是分析的、散文的,中文却是综合的、诗的。这两个不同的美学原则使双方的词汇不容易凑合。本来任何译文总是在“过与不及”两个极端中荡来荡去,而在中文为尤甚。
mentality一点,在我们的科技论文里表现极明显。我看过一些同学的英文论文,虽然英文找不出一句“错的”(语法意义上说),但全文几乎就没有“对的”——问题就在思维和表达的习惯。
3)最近我改变方针,觉得为了翻译,仍需熟读旧小说,尤其是《红楼梦》。……我们翻译时句法太呆,非多多学习前人不可(过去三年我多学老舍)。【傅先生曾说,老舍在国内是惟一能用西洋长句而仍不失为中文的惟一的作家。】
所以我对小波从翻译文字学写作,感到很奇怪。
4)时下译作求能文字通顺已百不得一,欲求风格(不管与原文的风格合不合)可说是千万不得一;至于与原文风格肖似到合乎艺术条件的根本没有。一般的译文,除开生硬、不通的大毛病以外,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即最大的缺点)是句句断、节节断。连形象都不完整,如何叫人欣赏原作?
很多译文都是“过山车似地荡漾”,有些句子活泼像孙悟空,有些句子死硬如恐龙蛋——大概意思很清楚的译得自由,而意思模糊的,就只好做单词积木,像是他与作者在用不同的文字写东西。另外,如今译书速度奇快,原著才出来,中译本就有了。还有很多文学作品,都是多人通力合作的结果,仿佛真是像做科学一样地做文学,不知道还能有什么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