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但是,作为教育家,孔子自己却是“诲人不倦”!“诲”,难道不是属于“言”么?
老子曰“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但是,老子自己临西去之时,不还是留下了“五千言”么?
可见,即使是体悟到“无言”为至境的人,也还是免不了要“言”的。人而不言,能叫人么?
《明史》上讲,王阳明“娠十四月而生,祖母梦神人自云送儿下,因堍云。五岁不能言,异人拊之,更名守仁,乃言。”
可见,一个人成长到该言的年龄却仍然不能言,是让会他的亲人感到非常不安的。古人虽然说不出今人所谓“语言是人类的家园”这样的话,但他们对言之于人的必要意义还是有深刻体验的。
孔子、老子那么推崇“无言”,其实不过是反对“巧言”、“美言”罢了。——按:孔子:“巧言令色,鲜仁矣。”老子:“信言不美,美言不信。”
孔子、老子推崇“无言”,其实是提倡“信言”。
说到“信言”,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信息”。
在“信息时代”,“信息”一词的使用频率估计是这个时代人类所使用的一切语词中使用频率最高之一了,它与“信言”一词是属于同类,究其含义,其“信”之字为“实”之义,而“息”是“消息”,是指客观事物变化的情况——按:《周易·丰卦》:“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这些客观情况也是要通过“言”才能让人类彼此互相知道和确认的,所以“消息”到后来也就具有“新闻”的意义了。“信息”与“言”的关系由此可见矣。故无论如何,“信息”是与“言”不可分的。至于“信言”与“言”的关系,就更无待于说了。
然则,“言”是有信言、实言与巧言(假言)、美言(虚言)之分别的。然而,今天的现实生活告诉人们,充斥于各类媒体的各种言辞,有几句是真实的?但是,无论其真假、虚实,它们都可以换取实在的金钱,而且似乎越是“巧言”、“美言”,还越是能赚得更多的钱。这说明了一个什么道理呢?它说明了这么一个事实:
在商品经济高度发达的时代,假言、虚言也能创造实在的经济效益。
不但如此,假言、虚言更能创造经济和政治双重效益,君不闻“不说假话,办不成大事”(林彪语)、“谎言重复一千遍,就会变成真理”(戈培尔语)、“骗到所有人就是成功”(唐骏语)么?
然则,古今是何其不同:古之成功人士孔子、老子非要废黜“巧言”、“美言”,而今之成功人士(按:中国的林彪、德国的戈培尔、美国的唐骏可都是在政治上或经济上大有作为的“成功人士”噢)却非要推崇“巧言”、“美言”!
由此看来,尽管古今都有“巧言”、“美言”者,但其命运却如此不同:古之“巧言”、“美言”者难以成为“成功之士”,今之“巧言”、“美言”者却最易成为“成功之士”。
不过,细究之,古之“成功之士”是成千秋伟业之功者,今之“成功之士”是成昙花一现之功者。
为何古人追求成千秋伟业之功,而今人却只求成昙花一现之功?
这是因为观念不同了:古人是以本质主义观点来看待世界和人生的,而今人是以反本质主义观点来看待世界和人生的。用罗蒂的话来说,本质主义与反本质主义的区别在于:
对于“与某种超越的东西失去了任何联系”的反本质主义的实用主义者来说,“除了自己就无须对任何别的东西负责”!
在一个“除了自己就无须对任何别的东西负责”的后现代社会里,人们只求成昙花一现之功,而不会去追求成千秋伟业之功,因此,巧言(假言)、美言(虚言)也就能够成为现实地创造政治和经济效益的生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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