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之辨

城市化如今是热门的话题，中国形成城市已经有两千年以上，但直到今天，我们是否意识到“城”和“市”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代表两种不同的实体，有不同的运行机制。

从功能上看，“城”是防御工事，而“市”是交易场所。所以城有城墙，市有市场。

从评价指标上看，“城”追求安全，而“市”追求效率。所以形容城 “固若金汤”，形容市“商贾云集”、“熙熙攘攘”、“九省通衢”。

从内外关系上看，“城”服从逐级放大的行政等级关系，相互间形成树状等级控制网，“市”追求无远弗届的平等交易关系，相互间形成不分级别的交易网,以便“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我国传递了几千年的城市级别（古代叫州、郡、府，县，现在叫直辖市、省级市、副省级市、地级市、县级市），是行政隶属关系的体现，而发达的市场经济国家，城市不分大小都是平等的。克林顿先生竞选美国总统前，是小石城的市长。那个小石城如果仿射变换到中国，也就是个“小城镇”，连县级市都够不上。

从内部形态上看，“城”由“管片”构成，“市”由“社区”构成。值得注意的是，社区并不一定是区域概念，行帮、同业公会、协会、学会都构成不同的社区。

从基本特征看，“城”的特征是垄断，而“市”的特征是竞争。“城”关注控制，而“市”关注服务。“城”倾向于“控制规模”，驱赶“闲杂人等”，而“市”致力于“徕远人”。“城”难于避免人治，而“市”追求法制。“城”讲究“严格管理”，而“市”追求“和气生财”。

…………

我国几千年的历史上，“城”一直是所谓城市的主体。有学者考证，我们引以为自豪的唐代国际大都市长安，其商业面积仅占总面积的2%。多数城市的主体是行政机构，哪怕一个小小的县城，也必须具备衙门（行政机构）、监狱（司法机构）、书院（将读书人培养为候补官员）和城隍庙（教化百姓，使之成为良民）。“城”是权力的中心，代表了地位与荣耀，而“市”则依附于“城”，为下九流之所在，所谓“市井之徒”是也。连官家杀人也叫“弃市”要放到“菜市口”这种地方，以收震慑之效。

城市化的本质是国民和社会的现代化，如果分不清“城”与“市”的差别，以“城”的目标、机制和手段来推进城市化，只能是南辕北辙。我们看到，近年来不少城市修建了宏伟的中心广场，宽阔肃穆的政府大楼面南而坐，高大威严的公检法大楼峙立两厢，一副“县太爷座大堂，三班衙役站两旁”的气派。可见数千年的传统在我们的城市管理者、规划者心中扎根之深。

《科学时报》2002年10月17日  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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