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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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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人的成长,一些记忆渐渐模糊,而另一些慢慢浮出水面。这篇文章里,有关于我对父母的儿时记忆,也有成年之后的一些思考。早年回看过去,多是以我在宇宙中心视角去看世界,成熟一些后,逐渐能发现一些不同的侧面。每个人关于父母的记忆是不同的,相信你也有你的那一份独特的父母记忆。愿我的记录对你有所启发。
我一直觉得,人的记忆是有温度的。事件发生时的感受会随事件本身一同储存在记忆里,多年以后,就算记忆模糊,温度还在。
1
常常看着练琴的孩子,思绪穿越回过去。
我关于学琴的记忆,大都发生在冬天。
那时幼儿园有一个电子琴班,一周有三天晚上固定时间上课。父亲每天下班后回家顾不得吃饭,便扛着琴带我去上课。
一辆老式28凤凰自行车上,是父亲,我,和我的琴。
为了让父亲方便携带琴和我,母亲用缝纫机做了一个电子琴专用包,长方形有棉垫的布袋配上两个长背带。每次父亲抱我坐在自行车横梁上,挎上琴包,似乎总能轻松开动,且风雨无阻。
后来父母打听到一位音乐学院毕业的钢琴老师,便每周送我去学。从家里骑自行车去大约要一小时,学琴的日子里,父亲骑着自行车继续每周按时开动,我悠悠地坐在后座等待到达老师家。
北方的冬天,风雪交加,晚上父亲载着我一小时去老师家,学完之后,再骑一小时带我回来。大概是当时的寒冷太刺骨,给幼小的我蒙上了阴影,以至于回忆里所有的学琴记忆,全部是冬天,全都是自行车上瑟瑟发抖的我。
这一直是我记忆中的至冻时刻。
许多年后,过年回家,翻开小时候的五线谱本,发现一个个手绘的音符和密密麻麻的笔记,都是母亲的字迹。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早年学琴的时光,不只是我的,也是父母的,他们调整了作息,压缩了开支,也付出了我难以想象的精力。
在机动车已经如此发达的今天,孩子们学琴已不需要经历什么风雪交加,且琴包以及各种资料上网都能买到。
闲聊时,家长曾笑问我羡慕不?
当然不,我有我的至冻时刻。当年有多冻,现在想起来就有多暖。
2
关于早晨的记忆总是燥热的。
小学时春秋两季运动会附近,老师会组织大家六点半在学校锻炼,我们可自愿报名参加。我那时是体育困难户,不报名说不过去,但因为不去也没有惩罚,所以即使报了名,也常常偷懒不去。直到有一次说漏嘴被母亲发现,严厉地批评了我。
我虽然承诺悔改,但第二天也只是六点半才起床,已无暇赶去学校。打算今早就这么算了。母亲大怒,把我赶出了家门,要求我就算不去学校也在楼下跑十圈,“承诺了锻炼,即使别人不管,也应该做到。”
悻悻地跑完后,我从此再也不敢轻易承诺,更不敢轻易食言。
于是有了后来的记忆。
母亲过几日买了一个随身听,早上刚过六点便把我叫起来,和我一起出门,带着我一边听英语一边跑步。对那段日子,已经记不得天气的温度,只记得自己总是一身汗,气喘吁吁。
上初中之后,我的身体素质有了很大的提高,甚至可以代表班级去参加跑步比赛,忘记了自己的尴尬往事。以至于高中大学的我胡吃海喝速速增肥而毫无察觉。直到工作之后才控制好饮食和运动瘦了下来。
胖胖瘦瘦,反反复复。减肥大概是本世纪女子亟需攻克的头号难题。不过,每当觉得减肥很难的时候,只要想起多年前的那天母亲让我下楼跑的那十圈,便也不难坚持下去了。
记住对自己的承诺,比什么都重要,是母亲给我上的热辣辣的一课。
3
我常常想,倘若我们的生活是一部戏,主角是我们自己,那父母的角色是。。。是配角?是幕后工作者?是编剧?或是导演?
都是,又都不是。
成年之后,我与父母有过许多碰撞,甚至是惨烈的争吵。我曾歇斯底里地控诉他们从小到大对我的累累伤害,也曾因为争执深夜里哭泣久久不能释怀,更曾一咬牙好几个月不与家人通信联络。
而直到有一天我意识到,一切亲密关系都是一半海水一半火焰,一张是温情的、正面的、给人力量的,一张是凛冽的、负面的、给人伤害的。有多亲近,便有多大期望,也便有多大失望与情绪冲击。我对于父母,永远难以做到平常心待之。
我方才想到,也许父母的角色更像是我们人生的摆渡人。出生到18岁成人,即此岸到彼岸,父母养育我们长大的同时,也言传身教给我们做人的原则和信仰。
摆渡过程是多样的。有的搭乘豪华游轮,有的泛一叶扁舟,有的专注航行快马加鞭,有的则不忘琐事一路碎碎念。邮轮安稳舒适自带诸多娱乐,但小船里的同舟共济和行船技能训练也会是丰富的收获;专注航行带来目标感与计划性,而碎碎念会赋予人丰富的情绪感知体验。
每一种过程都值得尊重。
父母渡我们到达彼岸,平安健康地长大,如是,摆渡人已大功告成。接下来,则是我们的自渡之旅。从此,一切际遇可由自己创造,一切结果也应由自己负责。
4
自己摆渡够久,便也知渡人之中有酸甜苦辣。
少年时曾嘲笑父母缺少对生活质量的追求,而这些年我行走在匆忙的都市,吃饭多是在食堂餐厅草草了事。偶尔自问,若我有子女,我是否能做到像父母一样工作之余依然每天亲手为我做一日三餐,早起或晚归只为配合我的学习成长?
我不敢回答是。
作为安慰,我可以去争辩爱的方式不止一种。但在工作压力应接不暇的时候,愿意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去保障另一个个体的成长,对我大概永远会是个极限挑战。
偶尔,自己做上一顿饭,总是很恍惚,恍惚地穿越回一家三口在客厅卧室餐厅三合一的房间里,其乐融融地一起吃饭的场景。
这种恍惚时刻,也是一种暖暖的力量。
愿你也能在某个时刻体会到这种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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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记
人的思维很奇妙。大学以前,回忆起早年记忆,看到的都是自己。
比如,如何名列前茅,何时英姿飒爽,学了什么技能,赢了什么比赛,不仅精确到年,甚至可以精确到天。然后在二十出头的年纪,翻来复去地和熟悉的陌生的人们吹嘘“成就”。没有别人,只有自己。
也许是厌倦了过度咀嚼记忆,也许是在真实社会的挑战中意识到了世界不只关于自己,又也许只是随着时间流逝更多的记忆开始回潮。在某个重新审视过去的瞬间,我意识到,在那些我作为主角的高光时刻,背后其实总有两个人的身影,我的父亲母亲。
人是一种喜欢粉饰自己的动物,褒奖到来时,偏好归功于自己,痛苦来临时,却倾向归结于他人过错。
原生家庭是一本父母与我们共同书写的书,也是一本任由我们评价的书:里面美好的部分,我们常常忘记是父母和我们共同书写的。而里面不太美好的部分,却常常成为我们责备父母的理由和逃避痛苦的口实。
而这一本尘封的书,我每次翻开再读,都有不一样的感受。
愿每个人都能从这本书中找到面向未来的力量,而非囿于痛苦裹足不前。若记忆当真太过黑暗,那就潇洒合上这本书大步离开,为生活写出全新的篇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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