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累积的微光终将汇成一条属于个人的光路

李侠

（上海交通大学科学史与科学文化研究院）

前些日子，老友李国旗君来信，嘱咐我为他的文集写篇序，听后欣然答应，随后国旗君把书稿《岁月的歌者》的电子版发来，利用工作间隙，断断续续地看完，一些往事不经意间涌上心头，那里有我潦草的青春岁月的影子，那些都快被遗忘的隐入尘烟的岁月逐渐清晰起来，我一直认为自己的青春还没有正式开始就已经过早地结束了。或许从国旗君的文字中会把那段模糊的记忆之链重新连接起来，让那些日子在我们彼此的心中不再下落不明。

我和国旗君相识已经三十多年了，那时我们都在某国企工作，这家央企是家超级大的企业，有很多分公司，当时我在北方，他在南方。这家国企与所有那时的大企业一样，办了一份企业报，把喜欢舞文弄墨的人都聚拢起来，当时我们都是文学青年，由于共同的爱好，我们时常都会写一些小文章，在那家企业报上发表。从最初对作者名字的关注，到后来的相识，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在那个年代，文学青年是一个好词，代表了一群思想上叛逆和拥有理想主义情怀的一些躁动不安的灵魂，不像现在是一种暗指无用的嘲讽。时至今日，我都认为上个世纪80-90年代是中国最后一个理想主义时期，我们和那个时代一起奔腾着、呐喊着、期盼着，那是每个人都认为有机会和梦想的时代，那时的我们尊敬知识，我们喜欢新鲜事物、我们大声歌唱。不可避免的是，我们这群身处社会底层的小人物也经历了那时惨烈的国企改革、下岗潮、以及由前途黯淡不明所带来的群体性迷茫、困惑以及无所适从，在这种多重困扰的夹缝中，我们行走在人生的窄路上，与芸芸众生一样，结婚、生子、成家以及苦苦寻找自己未来的出路。我一直认为青春是一件奢侈品，从精神气质来讲，它不是年龄而是心态，谈谈可以，不可以当真，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我们只是在那个年纪与它相遇而已，它很多时候根本不属于我们。人之将老，这种感觉愈发强烈，我从国旗君的文字中又一次感受到了那时弥漫的忙乱、慌张、真诚与无用的激情，也许对于那些曾经憧憬过未来的人来说，记忆是一种长久的惩罚或者奖励。

国旗君这本文集中我最喜欢看的文字还是那些与生活有关的文字，如居家过日子、恋爱、结婚、买房、孩子成长以及回忆父母、朋友交往、日常生活之类的小文章，篇幅都不长，但从这些朴素文字中你能真切感受到行走在时光中的作者，他年轻着、微笑着、热爱着，那些付出的关怀、努力与执着都不曾被辜负，如一点点微光，在无数平凡的日子里就那么执着地散发着光亮，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一个人的光路，顺着那条光路我们看到了作者过往的人生以及值得期许的未来。其实，我更想建议他把那些平常日子里记录下的感悟写下具体日期，然后沿着时间的序列一字排开，那是很奇妙的感觉。如今，我偶尔翻看自己的旧书或日记时，看到当时潦草记录下的某年某月某日甚至几点钟的信息，突然感觉，那些被生活与重担遮蔽的日子一直未曾远去，只是隐藏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而已，一个偶然的线索，那些被遮蔽的日子会重新激活，那些被记录下来的生活就是我们的独特人生，记忆会再次帮助我们捍卫存在的尊严与意义，甚至还有那些遗憾和悲伤。

国旗君一直是单位里的多面手，文字只是他生活的一个侧面，他的主业是企业施工管理，在这本文集中，我们看到作者三十年间辗转数地，在无数国内、外重大工程项目上工作的身影，从这些工作性质的文字叙述中，我们仿佛看到了那个身着工装、头戴安全帽的施工现场管理者的形象，这部分文字与前面的文字文风完全不同，这是很有意思的现象，每个人的生命里物质与精神两个世界始终处于分裂与交汇的战争中，由此带来了多少我们解不开的难题，我们哪个人不是这样去努力维持其平衡呢？养家糊口、安身立命是每一个男人绕不过去的责任，没有它作保证，精神世界会崩塌的，精神生活更是无法安放的。正所谓，碎银几两，解万千惆怅。因此，如果你家里没有矿，那就先工作承担起男人的使命，只要精神的火苗不熄就好，否则文学是会害死人的，可喜的是作者早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那些曾经的微光已经汇聚成一条属于国旗君的光路，清晰可见，直指未来。如今，我们都老了，已经走了那么远的路，一路披荆斩棘越过了无数的大山大河，那些被忽略、被遗忘、甚至语焉不详的日子终会以文字的形式刻入我们骨头里。对于过往，我们已经竭尽全力；对于未来，我们已经与自己的不甘和解。谨以此文，祝贺李国旗先生文集出版。

2022-11-5凌晨于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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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5于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