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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知道“人格”是什么,又没有一个人能准确说出它的意思。
生活中,我们经常用到“人格”,人格仿佛是道德的某种说法,我们常说,某人有高尚的人格,某人的人格卑劣龌蹉,但人格好像又是一种态度的体现,如我们说某人有着独立的人格,而另一个人的人格却处于依附地位,偶尔我们又会将人格与性格等同起来,此时,我们又用诸如忧郁,明朗一类的词来修饰它。我们很难说“人格”到底是什么,但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凭借直觉将这个词用得游刃有余。
那么,人格到底是什么呢?希腊语的起源中,它是指演员在舞台上戴的面具,当然,人格不是指人脸上带的实在的面具,而是他在生活中应对事物的行为和心理,他的所有这些“面具”,连同“面具”背后那张真实的脸,被我们看做他作为一个人统一的一部分,此时,人格便成了人的最基本的特质:每个人都必须拥有自己的人格,人与人之间也决不会有完全相同的人格,哪怕是世间最相似的同卵双胞胎,他们的人格也不会完全等同。
人格,从某种意义上说,它的存在可以与人活着本身等同起来,或者说,它是赋予人类灵气的东西,缤纷万象的人格,赋予了整个世界生命力,对不同的事情,人们表达出程度不一的喜怒哀乐,这程度的不一,便反应了人们在人格层次上的各不相同,有的人的人格甚至会偏离正常,显得格格不入甚至令人震惊,此时,我们便说这人拥有变态的人格,人们经常在新闻上听闻的一些虐童犯,虐囚犯便是变态人格的典型例子。
但是,无论如何,每个人一定会有自己的人格,你倘说一个人没有人格,就相当于说他没了生命,只是一堆纯粹的行尸走肉,这可是相当严重的侮辱!可以这么说,我的人格就是我自己,我因有了人格而成为生灵,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我若没了人格,我也就不存在了,过去的人们甚至相信死去的人依然拥有人格,故而称那些拥有人格的鬼魅为死灵,一个陷入昏厥中的植物人是否还有人格是值得讨论的,如果人格还在,那也必定被他禁锢在了深不可测的心灵深渊之中。
为了更好的活下来,人格可以发生任何改变,曾长期生活在严苛环境中的孩子,会容易长成强烈自我批判的成人,幼年长期被忽略的人,长大后又倾向于拥有孤僻或者竞争的人格,那潜藏在内心深处的自我,在小心翼翼地操控着理性行为的一切:“只有对自己严苛一点,我才有可能获得关注;只有取得了好的成绩,我才会得到表扬;我不能依赖任何人,因为当我这么做,我只能得到忽视。”——人格从周围的环境中学习着一切,只为那深藏在身体发肤深处的自我,心理上更好的生存下来。
人们甚至会伤害自己的身体,来获得内心的安宁,尽管这一切看起来与活着背道而驰,但人格认定心理上的生存更加重要,那些身上伤痕累累的可怜人,往往更希望获得心理上的关怀和帮助,那些站在十层高楼只消一步便粉身碎骨的绝望身影,内心依然在呼喊着一个温暖的怀抱。为了活下去,人格愿意做任何事情,它甚至会分裂,会在同一个躯体中装下好几个灵魂——这可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每一个灵魂,会那伤痕累累的自我承担着各种各样不同的伤害,人格愿意变成任何样子,来保护那躯体之下历经磨难的孩子:在《24重人格》的主人公卡梅伦的人格里,既分裂出小男孩为他抵挡幼年母亲和外婆的性虐待,又分裂出小女孩为他抵挡童年男人的性侵犯,他的身体里居住着扮演父亲的角色来安抚受伤的小孩,居住着噩梦制造者来威吓小孩保守秘密,甚至出现诸如神灵和原始人的存在来为他应付各种危机——而这一切,只因那过于痛苦的生命,那让人绝望的经历,让他无法在当时的理智水平下生存下来,他想活下去,他想安全地活下去,他的人格将自己变得支离破碎,只因那份对生存和安全强烈的渴望。
是的,为了活下去,为了避免面对那些让我们受伤的经历,人格愿意做任何事情,它让我们自欺、逃避、愤怒,否认,让我们嘲讽蔑视同样的事情和同样的人,仿佛在内心说“那根本没什么大不了”,让我们摧残自己的身体甚至企图放弃自己的生命,实际上却在内心哀号着,“我都已经这样子了,求求你们关注我一眼”,甚至那些留下遗书真正自杀成功的人,生前也在幻想着自己死后终于被周围的人开始关注的情景,想到自己终于将得到关注,他毅然决然划动手腕上的刀片——哪怕当他真正被关注时他早已不在这个世界上。
经常在某些诸如“双重人格”或“多重人格”的话题中看到人们纷涌而至的追捧:“我就是这样!这简直就是在说我!说得太准确了!”不客气的说,这样子的人,多多少少有些自我标榜,甚至矫情的成分(然而,他们也是在通过这种夸张和臆想寻求心理上的关注,不是吗),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是非常严重的精神疾病,它是人格痛苦的自我分离,而人格之所以将自己陷入如此的痛苦之中,全为了避免让真正的自己——那个最初承载着这个身体的主体,再一次陷入到曾诱发这种分裂的更大的痛苦之中,承担着这些痛苦的人格,将那些悲伤往事埋入心底,在许许多多年的时间里都不见天日,这样的人格,哪怕是碎片人格,他们的忍辱负重,也值得每一个人将他们当做独立的个体扼首致敬。
然而,痛苦不释放出来,它便永远存在在那里,如同春雨埋藏着大地生长的业力,罪恶的种子一旦种下,再强大的人格也无法将它消灭,每一分每一刻,那曾遭受到苦难的人格都在试图表达出来,强大的理性能在每一个清醒的白昼将这样的冲突整合压抑,让我们不至于在大众面前变得像个没了妈妈的婴儿,也不至于在孩子面前变得如同猛兽般凶悍,但是,愤怒和悲伤,一刻不除,滋养它的人格就要膨胀生长,直到有一天洪水泛滥泪水决堤,昔日的幻觉变得比真实更真实,再强大的理性,在这样的爆发前都将分崩离析。
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每一个人,又或多或少有着人格分裂的倾向。
每一分每一刻,我们在不同的情境中表达着不一样的自己,面对不同的人,我们展现出不同的自己,人性和兽性如同涌动的暗流,在同一个身体中不同成分地表达自己,这么看来,人格的原意是面具,不显得恰如其分吗?我们时时刻刻在生活中上演不同的戏,我们被迫带上不同的面具,我们将自我压抑起来暂时不去关注他的喜怒哀乐,我们为了获得一点点关怀退步忍让,我们难道不是带着面具吗?于是,你发现你在夜色之下突然陷入到无尽的哀伤之中,你说不出这哀伤从何而来你却早已泪如雨下,第二天,你又发现那众人前的自己一如从前笑靥如花春风满面,你说那不是真实的自己,那么,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呢?于是你突然觉得,那“多重人格”的疾病又有点那么像自己,或者说,至少有那样的倾向,你不好说自己拥有一个什么样的人格,或许人格也有着类似物理学中的参考系,只有在不同的情境中,你才能说清楚那是怎样的你自己。
创伤到底有多痛苦,或许永远不会有客观的答案,只有那切实感受过的你,才能说清楚其中的酸与楚。人格是坚韧而聪明的,要不然,它不会那么勇敢地在当时抵抗痛苦,也不会产生那么多创意的方法来缓解痛苦;然而,只有理性,才能将这样的坚韧与聪明升华成坚强与智慧,只有勇敢地面对自己,面对那曾发生过的一切,我们才能扼住命运的喉咙,而不是把我们变成我们的命运,我们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光明与阴暗,闭上眼睛不但不能让阴暗消失,反而让我们深陷更深的阴暗,直面自我,我们才不会被我们的阴暗吞噬掉。
还能说什么呢?人格是保护着我们的神灵吗?是,又不是。或许我们永远不能找到那样的神灵,他让善良的人同时幸运,但是,我愿为之祈祷努力,让不幸的人更加勇敢。
读卡梅伦.韦斯特《24重人格》后记
北京大学—李程远
2013年5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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