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与科学

龚明，中国科学技术大学

在给本科生上通识课《科学思想史》的时候，我有一个深刻的体会，即理性的重要性。我是在看科学史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后来发现它在哲学史、科学史等教材中，是一个最重要的话题。人类思想在演化的过程中有两个重要的转折点，一个是古希腊时期的理性思维，一个是文艺复兴时期重新认识到理性的重要性。在第一个时期的古希腊，人类摆脱了对神的依赖，认识到世界有一个本原的东西，如泰勒斯提出，世界的本原是水。所以水生万物，而复归于水。后来的哲学家提出了其它的本原 --- 这些观点的正确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通过理性思辨，认识到世界的本原不是神，而是具体的物质，无论这些物质是水、气、数、火、土、无定形，还是别的东西。后来在文艺复兴时期，欧洲人重新认识到了这些思想的重要性，与其说当时的欧洲人恢复了古希腊的文学和艺术，不如说他们摆脱了宗教的束缚，恢复了古希腊的理性思维。这是一个典型的螺旋式上升过程，在文艺复兴时期，数学和实验得到了长足发展，并最终孕育出来了科学。

当我们讲，“你要理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首先，它说的是你不能将对问题的分析付诸感情，而应该客观、实际地去分析问题；其次，要独立地，不受别人影响地去分析问题，不盲从，不迷信；最后，要实事求是，讲究逻辑。根据字典的定义，理性是基于现有的理论、数据，通过合理的逻辑推导得到确定的结果。因此，理性对科学的发展是至关重要的。那么对中国古代而言，有没有理性呢？没有。当然，中国古代没有的东西很多，比如西方式的逻辑和数学也没有。我为什么单单提理性呢？因为在我看来，逻辑是一个具体的知识，而理性是一种思考问题的态度，有了理性，就可以孕育出逻辑。中国古代的天人感应、五行以及易经等思想，延绵几千年，从根本上来讲是反理性的。孔飞力写过一本书《叫魂》，讲述的是1768年清朝最鼎盛时期发生的一件波及全国的妖术，搅的整个国家天昏地暗，百姓人心惶惶，官员疲于奔命，皇帝寝食不宁。当然这本书的目的是为了分析封建王朝背后的权力博弈，我们也可以看到中国思想的落后。在这样的环境下，如何才能孕育出科学呢？

今天，时代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今天的中国社会，继续呼吁理性思维的重要性，还是有必要的。为什么？因为经常一件很小的事情，就会通过互联网无限传播和放大。各种谣言和质疑，漫天飞舞。参与的人不仅包括老百姓，也包括一些知识分子，甚至大学教授。所以，中国的科学需要发展，理性思维依旧是重要的。在教育中，强调理性思维的重要性，还是非常有必要的。我自己反思，我们并没有在教育中特别强调什么是理性思维，什么不是理性思维，所以学生并没有完整地接受这些观点。所以，我们的教育还是存在欠缺的。

本文受到刘进平老师的文章“杨师群对中国古代科技的批判”的启发。当然，我并不完全同意这篇文章中提到的观点，因为这篇忽略了西方走过的弯路。西方的理性思维的重要性在于，它走了很多弯路，但是因为理性的存在，他们会纠错。我们缺乏这样的理性，诞生了崇拜，也就失去了纠错的机制。熟悉科学史的人都知道，西方科学在发展过程中犯过很多错误，有些错误经过百年或者千年才得到纠正；但是只要有理性在，敢于怀疑，不盲从，这些错误就一定会被纠正。刘进平老师的文章提到杨师群《中国历史的教训》中的一段话，抄录如下：

"中国士人中也包括一部分从事天文、医学、建筑……拥有一定技艺的知识者，他们这些技艺主要在为君主专制统治的具体需要服务。尤其需要说明的是，这套中国传统的技艺内涵，是与西方科学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知识体系。如天文学，中国注重的是历法星占术，西方注重的是星球运动规律；以数学而言，中国注重的是实数运算方法，西方注重的是数的性质及其逻辑关系的研究……中国是以经验与实用为标的的技艺，西方是以求原理、求法则为出发点的学问。中国古代的四大发明可以说都是经验技术，而不是在科学原理的基础上发明出来的。中国传统知识的主流不可能汇人到现代科学中去，到二十世纪前期，已经支离破碎。那种以为中国自古以来科技就先进，只是近代落后的观点实在是无知。"

参考：刘进平，https://blog.sciencenet.cn/blog-39731-1444297.html

注：这篇文章不是为了回答中国古代为什么没有科学。这个话题太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我不打算就这个话题给出新的答案。本文主要强调理性思维的重要性以及它的纠错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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