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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接到地质大学丁文龙老师的电话,邀请袁师与他们一起参加野外考察工作,此次列入参观的剖面中有一条正好是我们2004年夏季曾与宁夏国土资源厅郑昭昌教授级高工、北京大学刘建波教授一起去过的。回想起十四年前的那次野外地质考察,尤其是参加那条位于乌拉特后旗巴音戈壁苏木附近的巴隆乌拉山(又叫四方山)白垩系剖面考察时的离奇经历,令人永生难忘!
当天是我们那次内蒙野外考察的最后一天,出发前的晚上我们已经离开苏宏图来到了有边防军驻守的乌力吉。一大早起来,站在宾馆的房间门口看到东方出现了一大片彩云,原来是正在日出!我赶紧回到房间拿起相机跑出去拍照。边防站附近到处被铁丝网围着,好不容易才跑出大院躲开了电线和铁塔,可以清楚地观看大漠日出。向远处看去,初升的太阳将半个天都染成红色,火红的太阳缓缓地冲破层层云朵升了起来,真是太美了!
剖面离乌力吉还很远,我们匆匆吃完早餐后便出发了。车沿着一条土路走了大约70公里才到了银根,银根的蒙语叫查汉扎德盖,在这里有个边防派出所,郑总说他以前填图时曾在这里住过,想进去打听一下以前认识的几个老朋友的下落,我们也跟着他一起进到了派出所的院子里。这里非常干净,在院子的正中间,竟然有一座用基性火山熔岩堆起来的假山!据派出所的战士们说,曾有一所大学想出一万元买走这座假山,但他们没给,我们和他开玩笑说:“可不能随变卖掉它,现在这种东西非常难得哦”,他们说:“这是我们所里最宝贝的东西”。 从派出所出来,我们来到了边防检查站,真巧,这里的值班战士竟然也是郑总和刘老师的山东老乡,我们出示了证件后,顺利的通过了检查站,向剖面方向继续前进。
这一带非常偏僻,一路上几乎见不到人,途中经过了新尼苏木、土克木苏木。在土克木的路边不远处,我们看到了一个小寺庙,据郑总介绍这个寺叫妙华寺,是喇嘛教的一个寺庙。我们走近寺庙,一会儿看管寺庙的人给我们打开了寺庙的大门,让我们进去参观,为了表达的诚意,在郑总的带领下, 我们都捐了钱,并烧了香,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今天的野外工作一切顺利。
离开妙华寺,我们继续往北走去。这段路更差了,一路巅簸来到了一个村庄,路牌上用蒙汉两种字体写着“巴音戈壁苏木”,郑总看到后说:“怎么跑到这来了,是不是走错啦?”大家赶紧到巴音戈壁苏木人民政府的院子去打听情况。这里的人很少,在一个小商店的门口有一个蒙古族的青年问我们要上哪里去?郑总告诉他,我们要到巴伦乌拉大队附近去看剖面,他说:“那儿离这大约还有19公里左右,而且路上的岔道很多,干脆我把你们送一下吧”,只见他不由分说便掉转了摩托车头,准备给我们带路。他的举动让我们这些从内地来的人非常感动!我们便紧紧地跟在了他的车后。大约走了有3公里,那蒙古族青年停了下来,他指着前方说:“下面的岔路不多了,你们一直沿着大路走,别走岔道就可以到巴伦乌拉了”,大家纷纷下车向那蒙古族青年道谢,那蒙古族青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的纯朴和善良令我们至今难忘。
不一会,我们看到了远处有几户人家,但靠近后家发现家中都没有人,门上挂着锁。在另外一个方向,我们又看到了一户人家,正准备开车过去时,坐在副驾驶室的郑总大喊了一声:“小心铁丝网!”开车的谢师一个急刹车,只见地下平铺着一根带有许多铁钉的铁丝网,我们的车离铁丝网只有一寸左右的距离,太可怕了!大家为及时避免了一场小的意外而感到高兴,我得意地说:“还是要烧香啊,今天要是不烧香,也许就被扎上了!”。大家只好步行走到房子跟前,结果还是没人。这里没有信号,没有明显的地名标志,我们不知是否已经到了剖面附近?大家谁也没有来过这里,只是从地质图上判断剖面位置大致在这里。
这时,在我们面前不远处的确有一座山,我们只好上车沿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大路继续前进。不一会在前方出现了一片已经废弃了的房屋,据郑总的判断:“这里一定是原先的巴伦乌拉大队所在地,因缺水这里的人已经搬走了。”如果郑总的判断是对的,那么旁边的这座山就一定是我们要找的四方山了。在废弃的大队院子里,我们下车喝了点水,带了些干粮准备步行前往剖面,并再三叮咛开车的谢师傅把车开到山的出口处,在那里等候我们回来。这里没有信号,大家无法联系,只有约定好会合的地点。随后,我们便与谢师傅分开去山上找剖面了。
我们一路上每到一处总是由郑总在前面踏勘,我们紧跟其后。我们先去寻找剖面的起点。这条剖面是白垩系富含油页岩的剖面,在这里油页岩的厚度可达二十多米,而且据说前人曾作了地化分析,油页岩中有机质的含量相当高。我们一边拍照一边在油页岩中寻找更有价值的现象。这里的山虽然不高,但地层较平缓,在油页岩的上面有一层砂砾岩,砂砾岩的上面有一层较厚的火山岩作为盖子,厚厚的盖在正常地层的上面,四四方方真是一座四方形的山。我们只能沿着山的边缘行走才能看全下面的地层。
那天的天气很热,走了很长一段路还没到达剖面的起点。快两点了,大家又累又饿,就找了一处树阴坐下,一边休息一边打开带的干粮吃午饭。野外的午饭有压缩饼干、干吃面和一些压碎了的桃酥、咸鸭蛋、午餐肉。因为天气太热,午餐肉没人愿意吃,我和郑总又都不想吃咸鸭蛋,就吃了点干吃面和桃酥,刘建波老师和袁师为了补充盐分每人吃了一个咸鸭蛋,喝了些矿泉水。吃完午饭,大家又开始继续工作。经用GPS一次次的校正,我们终于找到了剖面的起点,并沿剖面往前追踪,将重要的界限和地质景点拍完之后我们沿着山边的小路准备前往约定地点与谢师傅会合。这儿山路虽然平缓但距离却非常远,走了很久,离停车的地方好像还很远很远。这时,我们听到在山顶上有人在大声的喊叫,抬头一看原来是郑总,别看他已年满七旬,但走起山路比我们都快!只见他坐在山顶的岩石上向我们大声的叫着让我们山上,说他在山上看到好东西了。我们的野外任务已经完成,时间也还早,就回过头向山上爬去。
此时,大家看上去都有些疲惫了,走平路都感觉有点费劲,更何况爬山。快到山顶的时候,我听见郑总在山上高兴地一边唱着歌还一边故意开玩笑说:“哈哈,你们年轻人还爬不过我这个老头子!”。当时,我的体力还算充沛,但刘老师和袁师看上去似乎都有些吃力,我也有些纳闷,但没有多想,心里只是想着:今天我也可以和他们二位男士比一下,虽然爬不过郑总,但似乎可以超过他们两个!果然,我竟然跑到他俩的前面先于与郑总会合了,接着上来的是袁师。不知为什么,今天的刘老师好像不大对劲,怎么走得那么慢?当时大家谁也没多想。到了山顶,郑总告诉我们,他在山上看到非常罕见的贺兰山岩画!这是太难得了!
站在山顶,风明显比山下大很多,为了准确了解这座山有多高,我拿出GPS测了一下,山上与山下的高差整整有100m!在山上,天和山紧紧相连,这里的天是那么的蓝,云是那样的白,大家都忍不住站在山顶拍照留念。这时我们才发现刘建波老师真的不对劲了,只见他脸色苍白,头上渗出很多汗珠,腰几乎都直不起来了,已经忍不住在一边呕吐起来。我们吓坏了,赶紧问他怎么啦?刘老师说可能是咸鸭蛋有问题,他在上山的时候就有点难受了。难怪他刚才上山时走的那么慢。我从包里翻出随身带的吗丁啉给刘老师吃,但他此时已经吐得很厉害了,根本无法服药。有岩画的地方离这里还有一段路,我们问刘老师是否走得动?他说没事,让我们先走,他随后就到。我们便在郑总的带领下,先往有岩画的地方走去,刘老师也慢慢跟上来了。
山顶上的岩石表面都是沙漠漆,这里的岩画应该已经存在很久了,由于经受长期的风吹日晒,只能辨认出几个像马一样的图案,还有两只象是张着大嘴的狗以及城堡一样的建筑,画面构图复杂而丰富,比以往看到的岩画要精美很多。此时,我们发现袁师的行为也有点反常,上前拍了几张照片后就默不作声地走到旁边找了一块平一点的石头躺了下来并疲惫地说:“让我先歇一歇吧”。这时的刘老师看上去情况更差了,只见他脸色发黄,额头渗出汗珠,不时到岩石后面去呕吐,原本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的郑总开始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立刻紧张起来,稍加思索之后提出:由他先背着刘老师装着样品的地质包下山去找车,让我先留在这照顾两位病号。说完便迅速起身迈开大步向山下走去。
此时的我真是心急如焚,看着两个原本强壮的队员成了这般模样,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不断地鼓励他们要坚持住!袁师的状况比起刘建波老师来要好一些,可能是心理因素吧,在山顶我们似乎听到远处的山下有汽车的喇叭声,袁师赶紧起身顺着汽车的喇叭声大步走了过去,刘建波老师硬是支撑着站了起来拿出罗盘校正方向,很快便发现方向不对,赶紧提醒道:“不能让袁师再往那边走了,应该向南方走才行!”我大声向袁师喊叫,让他不要偏离大的方向。袁师走后,我和刘建波老师只能一点一点地往前挪着。刘老师一边走着,一边需要停下来缓一缓。不一会袁师没找到车又返了回来,而郑总却一直没见返回。我和袁师协商:让他们二人互相照应着慢慢走,我快步出去找车过来接他们。体力不支的袁师只好答应了。
我开始大踏步地向山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来不放心的看着两位被疾病折磨的疲惫而憔悴的身影,心里就像刀割一般。为了能早点找到车让他俩尽量少走些路,我顺着刚才的汽车喇叭声的方向快速地下到山下,向前方看去,没有任何人影和车影,我一边走着一边使出全力不断的大声喊着,希望谢师傅或郑总能听到我的声音,远处隐隐忽忽看到有尘土被扬起,心想:一定是谢师傅把车开过来了!便更加拼命地大声喊叫起来,可等了半天再也没有了动静,只见几只骆驼从远处慢慢地走了过来。我失望地差点哭了出来,只好低下头在路边寻找看看是否有汽车轮胎的印痕。经过仔细查看,发觉不对:怎么地上有两道车印?分明是车离开的印子,而且还看到郑总的脚印,难道车已离开这里了?我再仔细观察才发现:这里是我们进山时的地方,车印是上山前谢师傅送我们时留下的!是谢师傅在这里调转车头时留下的车轮胎印啊,前面的那些骆驼也正是我们上山前吃午餐时看到的那几只骆驼。看来我走错了方向了。一阵懊恼过后,我觉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其实那天的我也正好是“特殊情况”,走了这么多的路,感的腰和腿都疼的不听使唤了,真想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但想起山上的两位病号和失去联系的郑总,又怎敢停下来呢?我一咬牙,决定马上原路返回,赶往与谢师傅约定好的停车地点。
这时,在远处我看到一白一黑两个人影,是袁师和刘建波老师从山上下来了,我又高兴又内疚地大步向他们走了过去。与他俩会合后,袁师让我在这陪着刘建波老师,他去找郑总和车。刘建波老师再也支撑不住了,在路边停了下来,竟然躺在了路边的土地上,我快步来到刘老师身边。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一点气力,在地上卷缩成一团,我真不知该怎样去安抚和照顾他。我们带来的水早已喝完,我在包里翻了半天,只找到一个棒棒糖可以食用,我将那个宝贵的棒棒糖递给刘老师让他先补充一点能量,可他似乎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轻轻地吃了一口就从嘴里取出用纸包好放在了地上,我只好鼓励他:“再坚持一会,袁师去叫车了,应该很快就到”。不一会,躺在地上的刘建波老师说听到了声音,他轻声说:“好像是车的声音!”我焦急地站在路边不断地向四周张望,恨不得站得高高的,一眼就能看到车,不时顺着前方仔细听着。这里的风很大,除了风声,连一点声音也听不到。又过了好大一会,我们终于听到远处传来的汽车声音,我好像盼来了救星似的,不断地向车挥手。车很快到了我们面前,车里坐着的是袁师,并没有郑总,我赶紧问郑总到哪去了?谢师傅无奈地说:“郑总把包送到车上,因不放心你们三个,又沿小路上山找你们去了。”我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又开始为郑总担忧,他老人家毕竟是70多岁的人了,心脏也不是很好,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们如何对得起他啊?我们赶紧把刘建波老师从地下扶了起来,让他先坐到车上,谢师傅和袁师从车上取出热水瓶给刘老师倒了些热水让他喝,刘老师喝完热水斜靠在车上安静得睡了,我们赶紧去找郑总。
当时已经快晚上8点了,这里日落时间稍晚一些,大约是晚上8:20左右,我们必须在日落之前找到郑总。否则等到天黑可就啥也看不见了。我和袁师心急如焚地向着山上的方向不断地大声地吼叫着,真希望郑总能立刻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可喊了半天竟然没有一点回应,我和袁师只好决定再次上山!
我们从围着的铁丝网钻了进去,这里可以清晰的看到郑总上山时留下的脚印,我们沿着他的脚印一边走着一边想着他这会儿能在哪里?袁师一边走着一边不断地自言自语道:“他当时要是在车上等着我们该多好啊”。其实,此刻的郑总比我们更着急!他多么希望两位严重脱水的队员能尽早喝上他从车上取来的水啊!我们沿着郑总的脚印正要上山的时候,在山顶上突然出现了熟悉而亲切的郑总的身影,只见他一手提着一个装有三瓶矿泉水的布样品袋,另一只手提着他自己的茶水瓶子站在山上向我们大声喊叫,我和袁师看着他老人家安全返回真是太高兴了!
大家克服了重重困难终于团聚了,这次的团聚令人永生难忘!我赶紧从郑总手里接过那三瓶矿泉水,询问他离开我们后的情况,他说他很快就回到了车上,但想起和我们分手时刘老师和袁师的情况,放心不下就又上山回到我们分手的地方,发现我们已离开,便立刻返了回来。他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走了我们两个多小时才走了一个单程的路!可见他当时的心情和所耗费的体力。听了他的这番话,我感动的眼泪都流了下来,这是一个多么好的老人啊,袁师又心疼又带点埋怨的说:“郑总您可不敢再像今天这样了,万一有个什么情况我们可怎么对得起您呢!”郑总笑着说:“我知道你们担心我,我的方向感很准的,绝不会迷路,而且我的身体很棒的,没什么”。
此时太阳已即将落山,大家赶紧上车离开四方山返回乌力吉。一路上谢师傅一声也不吭,全神贯注地开着车,刘建波老师慢慢缓过劲来了,为安慰大家,他慢慢地和大家说起话来,还强打精神风趣地学郑总那样大声地“哈哈”了一次,看到他这样大家的情绪也好了起来。在返回乌力吉的路上我们大约走了近4个小时,这里的人很少,一路上我们只遇见了一辆汽车和一辆摩托车。午夜12点,我们才回到了乌力吉,大家先回酒店把东西放下,约好稍微洗一下就去吃饭,在经过郑总他们的房间时,我看到郑总就像慈祥的父亲一般在帮刘建波老师洗脸和洗着脚,那场面真是太让人感动了。晚饭后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我们就是这样结束了那次难忘的内蒙野外地质考察工作。
1 乌力吉边防站
2 乌力吉日出
3 大漠初升的太阳将天染成红色
4 前往银根盆地
5 查汉扎德盖边防的派出所
6 派出所院子里用基性火山熔岩堆起来的假山
7 位于图克木苏木附近的妙华寺
8 在妙华寺里上香,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最后一天的野外工作一切顺利
9 当年给我们开车的谢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