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老人忆高考

刘庆生

（中国地质大学，武汉）

一年一度的高考刚结束，网络上关于“高考”煽情的抖音与网络信息铺天盖地，好不热闹，它勾起我对58年前高考场景和上大学经历的回忆。1965年我们这个农村中学-江西省吉安县永阳中学高三应届毕业生92人，参加高考91人，其中有2人（学习成绩优异）政审结果为：此学生不拟录取。当然这个信息当时没有告知学生，让学生依然正常参加高考，这是后来高中学校有关老师透露。耐人寻味的是其中一人后来通过顽强拼搏，居然当上了我们高中母校的校长，我的文章《没上大学同学当了高中母校的校长，2013年8月19日科学网》记录了他的励志经历。我们总共考上各类大专学生80个，其中一本（重点）33个，包括清华大学、上海交通大学、西安交通大学、哈尔滨工业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厦门大学、南京工学院（东南大学）、西北工业大学和成都电讯工学院（电子科技大学）等现在称为985大学多人。2015年纪念高中毕业50年聚会时老师们告诉我，这个高考成绩位居当年江西省第四名。其中考到北京相关高校有11人，分别是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北京邮电学院、北京国际关系学院、北京军事测绘学院各1人，北京矿业学院2人，北京地质学院3人。

在北京上学5年期间，我与清华大学（我的邻村，后来成了我的亲戚，他是我岳母最小的弟弟，我夫人二舅），中国人民大学同学来往最密切。近日我们三人回忆当年高考收到录取通知书及上大学时的一些往事的微信有点意思。我们当年都是家境贫寒，靠励志考上大学，目前我们家庭幸福，过上了幸福和有尊严的退休生活。清华大学同学还在南昌一个“动漫学院”上课，真可谓老骥伏枥洒余晖。按照微信时间顺序，照实记录，括弧内文字为我解释某些事件的说明。

刘庆生（北京地质学院，现中国地质大学地球物理勘探系）：回忆高考，我别有一番滋味。我清晰记得我在吉安市一中结束高考，回到家里，直接到地里帮我父亲割稻子（注：因为那时候还是人民公社，我是替父亲劳动，他就可以回去休息。）我邻村的清华大学同学拿到录取通知书向我通报时，我也在地里劳动。没几天我的录取通知书也到了。所以，勤劳能吃苦贯穿我的一生，至今也是我骄傲的资本。

（注：高三期间是我家里最困难时期，奶奶和我们6个小孩及父母全家9口，全靠父母挣工分养活，所以，我产生了放弃高考回家务农帮助父母的念头。父亲听后非常生气，扬言要用拳头教训我，母亲则婉言相劝说：你不要管家里的困难，只管去考，考上了我要饭也要供你上大学，我只好硬着头皮参加高考。）

肖ZZ（中国人民大学工业经济系）：我的录取通知书是龚采芹老师骑辆破自行车送到我家的，当时我正在地里割禾（稻子），一身晒得黝黑，闻讯后赶紧跑回家，拿到通知后居然没有太多高兴，而是怕这笔费用家里負担不起。我父亲倒是高兴坏了，赶紧煮了3个荷包蛋招待龚老师。唉！穷人家孩子在喜事降临时，更多的是担心父母的辛苦！……往事历历在目，终生难忘！

刘庆生：你还穷？你上面好像只有一个姐姐？家里人口少，负担比我家少多了。我开学的钱全部是我大姑赞助（我姑父是一个远近闻名的渔夫，家境优渥），说是借。不过当时钱有点多，100元。我妈还从升学宴的礼金中又给了10元。后来这笔钱我用了五年。（注：记得当时家里没钱，父亲就问我，去北京开学要多少钱？我随口说，怎么也要100元吧？估计这可能是父亲开口向大姑提出借钱100元的依据。所以，升学宴时大姑拿出一个100元的红包给母亲，对她说，这是给庆生去北京上学的钱《深切怀念我的大姑，2018年2月12日科学网》） 。

肖ZZ：有两个姐姐，有一个姐姐小时候患病送人了。相比之下，我家不是最穷，但那时候听说要上大学，觉得费用肯定很高，吓到了！

张HM（清华大学电机系）：说起录取通知书的事，我也是在地里干活。当时有个村里人到永阳（我们高中所在地），听到说我考上了清华，我赶快到学校问，学校已经贴出来大字报。但通知书要我去邮局问，我去邮局问，说邮递员已经给你送家去了。第二天早上邮递员送到了我们村。

我父亲1960年去世，母亲年老，家里因为没有劳动力，穷。连上学路费和学费（注：当时没有学费）都没有。任学义主任（高中教导主任）听说了，学校拿了20元钱路费给我，另外刘延生老师（学校后勤职工）借了15元钱给我才到了学校。好在一到学校班里给我评了最高助学金每月19.5元，这样我除了吃饭，还有4.5元零用。我二姐（在广东湛江工作）开学后听说我考上了清华，给我寄了30元钱。收到这个钱我马上把借刘延生老师的15元钱寄过去。因为从邮局汇款要邮费，我舍不得，就写了一封信，把15元钱放在信里寄过去了（普通信邮票8分钱）。1965年入学后好几个假期，包括过年我没有钱回家，在学校过年。（文革）大串联后1968年才第一次回家。

刘庆生：刘延生这个老师没有印象！我的助学金是二等，也是班里最高（全班还有几位），每月17.5元，每月伙食15.5元，还有2元零花钱。我也是文革大串联中才第一次回家。

肖ZZ：那年，我们四个穷秀才（除我们3人外，还有WXG）相约赴京求学，当客车在永阳车站开动那一刻，我母亲因割舍不下哭了。后来我回家时我母亲曾两次诉说：HM的大姐在车站对送行的几位亲人含泪说，“我这位小弟确实是读苦书啊”。对此，我们都感同身受！

（注：我离开家时，奶奶难过地说，去这么远地方读书，我恐怕再也见不到你这个孙子了。我说，奶奶，您要多保重，我大学毕业挣钱孝敬您。我父亲送到吉安车站）

刘庆生：二舅（指张HM，他是我岳母的小弟）在株洲就改乘快车走了，我，ZZ和XG（考入北京矿业学院）在樟树上火车，坐慢车在株洲，武昌，郑州转车，最后到永定门车站。我和WXG是坐首都八大学院接待的车去学校报道的，ZZ可能坐人大的接待车去报道（注：指位于海淀区学院路上自南向北的全国著名的行业大学：航空学院（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医学院（合并到北京大学）、地质学院（现校址为中国地质大学，北京）、钢铁学院（北京科技大学）、矿业学院（中国矿业大学，北京）、石油学院（现在校址给中石油的石油勘探开发研究院，中国石油大学（北京）在昌平）、林学院（北京林业大学）、农业机械化学院（合并到中国农业大学））。

张HM：我记得在株洲碰到几个清华的学生跟着他们走的。那天晚上汽车路过天安门广场，第一次看见雄伟壮观天安门，永生难忘。

肖ZZ：我们三人到了永定门车站，庆生和XG先搭乘八大学院联合迎新车走了，我随后看到一辆校车来接新生，是北京工学院（现在的北京理工大学）的，该校迎新的一位学生听说我是人大新生，非常热情，要我搭乘该校的车去人大，因为是顺路，北京理工过去一站就是人大。真好，初次进京，总能碰到好人相助！

 感言：我们三个贫寒家庭出身的农家子弟的高考与上大学经历告诉广大来自农村的莘莘学子，尤其是那些和我们当年一样的寒门子弟：城乡教育资源的差异客观存在，我们无力改变。我们唯有坚持“初心不变”，用顽强拼搏精神努力学习就一定可以让自己的命运变得阳光灿烂。正如我的父亲自小教育我们常说的话：“无论什么朝代，有本事且勤于做事的人终究不会吃亏”，而一个人的本事就需要长期坚持努力学习。我的大半人生经历体验了父亲这句话实属人生箴言。

2023年6月10日策划，19日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