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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特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总会不自觉地想起Kate,或者是因为过几天要去一次英国。
呵呵,我要说的这位凯特不是英国的皇妃。她是我读研究生时的师姐。刚认识她时凯特是一位24岁的脸上还带着一点点婴儿肥的博士后。我们都笑她是overachiever(过分成功人士),确实是叫人情何以堪嘛,一众差不多年纪的都还是小小研究生,有的还在准备资格试,大多数人的第一篇文章都还没影儿呢,她居然已经在英国一个很好的大学读完了博士,还发了好几篇不错的第一作者的论文了。
凯特是个做什么都毫不马虎的人。和她才认识,她就认真地给我这上历史课只为应付考试的恶补了一点欧洲史。她给我上的第一课就是你可以叫她苏格兰人(Scottish), 也可以说她来自苏格兰(Scotland)或者英联邦(United Kingdom),但拜托,千万别称呼她为英国人(English)或不列颠人(British),除非你想她瞪你几眼。
虽然是苏格兰人,但因为在英国本土呆了很多年,凯特操一口纯正的英国口音。美国是个有趣的国家,虽然一早就摆脱了英国的殖民地统治,但很多人却似乎还有着某种根深蒂固的英国情结,比如喜欢追英国皇室的八卦,喜欢打扮英式的或说话带英国口音的人。肯尼迪家族之所以如此受欢迎,有的人认为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在不少美国人心目中他们最接近于代表“美国皇室”的了。不用说,凯特的口音也很快助她成为了一位风云人物。受她的影响,我们的口语里也慢慢多了一点英国味儿,比如rubbish, bloody hell, dodgy, very much indeed.
除了认真,凯特还是个典型的工作狂。比如我们做实验,常常是有十来个样品就觉得弄不过来了,她却喜欢每次做几十个甚至更多,有时候实验室拿来装冰的桶几乎都给她霸占了!有段时间她觉得需要做同位素实验去证明一个假说,我们都说算了吧,因为每一个实验就得用毫居里量的磷32呢,剂量有点太大了。但她偏不,说做就做。每次她一做同位素实验就把探测仪啪的放在身边,那探测仪的那个哀鸣啊,总让我们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然后同课题组的西班牙公子就会和周围的人提议:要不咱们先去喝杯咖啡?嗬嗬,他总喜欢找人去cafeteria喝咖啡,然后大家就好啊好啊,趁机逃之夭夭。
但凯特也有马大哈的时候。记得有一次她去位于美国和加拿大边境的尼亚加拉大瀑布游览,糊里糊涂地居然走到加拿大那边去了,身上连护照都没有,只有个美国驾照,几乎被直接遣返英国。
我没有问过凯特最喜欢什么颜色,但我敢百分之百肯定是红色。天生红头发的凯特,平常穿的衣服也经常是深深浅浅的红色,背包是鲜红的,冬天穿的羽绒衣也是鲜红的。到美国后为了出入方便,自己跑去买了辆又旧又破的小车,也还是红色的,而且完全颠覆了富家女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另一个颠覆是她的笑。在中国受惯了传统教育,我总认为女生笑起来都应该是笑不露齿的,真要露齿的话也应该赶紧用手捂着嘴巴。凯特特别爱笑,一笑就“哈哈哈哈”的大声得连隔壁屋子的都能听见,而且嘴巴总是张得好大,我就开玩笑说做她的牙医一定很轻松。
认识凯特还不到一年,她被查出患了恶性脑瘤。此后差不多两年的时间里,顽强乐观的凯特一直和病魔搏斗,身体好点的时候也还继续作实验。有时候她会兴高采烈地和大家说有好消息呢,病情得到了控制。有时她会无精打采的走进来,说“我有个坏消息。。”看到大家难过的样子,她却又总是第一个露出凯特牌笑容,笑着安慰大家说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最后一次见凯特是在医院里。那一天,她独自睡在ICU的一个房间里,周围都是仪器和指示屏。她就那么静静地躺着,靠着呼吸机度过着她生命里最后的时刻。房间的一面几乎全是玻璃,我就在玻璃的另一头看着她。她的红头发已经没有了,脸庞也看不真切,因为上面罩着个大氧气罩。她就那么安静地躺着,似乎只是沉沉地睡去。。
那一刻我明白了,一道玻璃,可以定义人世间最远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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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3 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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