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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的两次弄虚作假说起
我有没有弄虚作假过?有过。有两次弄虚作假,印象特别深刻,虽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
第一次是在初中的时候,记不得具体的时间是1958年还是59年上半年,反正那时候还在“大跃进”。学校要求全校学生在一个月内全部实现“劳卫制”达标,班主任老师很郑重地传达了学校的指示,要求全班同学要一律达标,不许拖后腿。所谓劳卫制是“劳动与卫国体育制度”的简称,来自苏联老大哥那里,相当于后来的体育锻炼标准。劳卫制标准共有三个级别:二级、一级和少年级,要求我们达到的是少年级。少年级的标准有的我至今还能记得一些,因为印象实在太深。这个标准对我来说简直高不可攀,大多数项目完全没有达到的可能。例如,60米跑——9秒6,我大概要跑11秒。因为我比同班按国家规定正常年龄上学的同学小两岁,只有不到12岁,个子也是最矮的之一。老师几乎每天都在强调和催促大家去练习,争取全班早日达标,可以早日向学校“报喜”。与我“同病相怜”的还有我的好朋友蒋育基,他跟我一样矮小,不过比我还略强一点。我们商量着,几项中略有希望能够达标的是爬竿,就天天去练习。不过最后还是达不到爬竿3公尺的标准。很快,一个月的期限就要到了,老师拿着秒表给大家测试,只测60米和400米跑。我当然不可能达标。但是,老师宣布,这两项全部同学都达标了。剩下几项让同学自己找两位同学证明,说见证了达标过程就可以了。于是,蒋育基和另一位同学证明我爬竿达到了3米,等等。我也“见证了”蒋育基等人的爬竿过程。(其实少年劳卫制的要求年龄是13-15岁。我根本不够年龄,不用测试的。可是,学校却没有说。)这件事后来怎么结尾的我记不清楚了,好像是不了了之了。
另一次弄虚作假大概是1961或62年,已经在高中了。大概因为是1961年在北京举行的第26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中国在乒乓球项目取得了突破性的好成绩,全国掀起了乒乓球的热潮。也不知具体怎么样规定的,当时传说打败了3个乒乓球三级运动员,便也可以成为三级运动员。于是,我们全班同学都“打败了”3个乒乓球三级运动员,都有资格成为三级运动员了,全班一起(当然不光我们班)排着队到市体委(在民治路的万寿宫)去报喜。当然,这种全民作假必定是闹剧。
我读书的初中应该说是一个不错的学校,高中则是一所第一流的学校,两个学校的风气是很好的,在学习上极少有弄虚作假的。学生们都以作弊为耻,我有一位同学,因为一次考试时偷看了一下书本,被发现后感到羞辱,就退学了。可是,在“政治运动”的影响下,在体育(实际上是政治)方面,校方却鼓励和倡导作假,大家也都认认真真地响应号召,嘻嘻哈哈地弄虚作假。
这两件事,拿到现在,在各个学校,简直不算什么事情。我举出这两件事,只是说,弄虚作假的事情,并非今日始。现在的作假是几十年来日积月累、愈演愈烈的结果。
我们的领导有一个传统,做什么事情都要评比。以为评比就能够表扬先进,促进后进者。部队派人到学校军训,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拉歌”,让学生扯着喉咙叫喊,像《团结就是力量》这首歌,军人们到学校很少有唱对调子的。这样的评比能比出大嗓门,唱歌走调,危害倒还不大。有些评比就难说了,比如教育部的从六七年前开始的所谓评估。然而,后来据官方说只有“少数学校”弄虚作假,那就真的无话可说了。
不说远的了,就说说我家门口的事情吧。家属院门口是一条二百多米长的东西向街道。向东50米是学校的一个校区,向西200米是学校的另一个家属院。东面的几十米,多推车的小贩,占据了街道的两侧。西端则有20来家小饭店,不但在室内经营,人行道上也都是他们的小桌子和马扎,还有好些水果摊。十几天以前,突然所有的摊贩都不见了,饭店门口也没有了小桌子。过去,只有当省级以上领导来视察时才有几个小时的事情,竟然两天都是如此。太太从门口卖馒头的那里听说,是国家“文明办”要来,检查评比“文明城市”,过了9月1日以后就能开放。晚上,社区居民委员会的人挨家通知,如文明办来人找谈话,要热情接待。于是,门口的街道上干净了十几天。看来,有关方面已经达成了默契。到了9月2日,我出门一看,小贩们很守时,准时出现了,小饭店的桌子也又摆在了人行道上,一切恢复了原样。因为我们这里已经“文明过了”。
我们的评比,大体都是如此。从我们笨百姓看来,如果真要评比,派几个人“下来”悄悄地看一看不就知道了。谁好谁差,报纸上一公布,表扬了好的,批评了差的。不必上面装腔作势,下面弄虚作假。
但是,不管是教育部也罢、国家文明办也罢,总比我们笨百姓水平高,他们的做法,应该另有深意,只是领导艺术不方便泄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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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3 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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