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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关于阙姓 阙是一个很怪的姓,甚至连帮我找到租住房子的老刘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写这个字,但是老阙无疑在这里是很有名的人了,因为他有六所房子供出租,生意在大学附近颇有规模。 知道这个姓的来历还是从老阙本人那里,原来这居然是个匈奴的古姓,也许是出于要把突厥人关进门的考虑吧,阙就把突厥的厥字放进了更严密一点的门里而不是开放式的屋檐下,当然,这纯属我的胡乱想象,不过我还是希望它是有道理的,毕竟,当年秦汉两代的北方拉锯战让几乎中国人都记住了这个北方的膘悍的民族,想到这段历史,让人一下就感到沐浴在了金戈铁马的氛围中,那也是个英雄倍出的年代,包括不幸被秦二世陷害的北方屏障蒙恬,苦候公羊产仔,执节19年的苏武(当然,如果现在的克隆科学家去了,苏武就不必通过一种暧昧的方式回来了),一箭传石的飞将军李广,连累太史公惨遭腐刑的李陵,分别有着平民将军之称和具有贵族风范的大将卫青和霍去病舅甥,这个有匈奴作为对手的时代,没有人会发出“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的感慨。 对秦汉造成的伤害其实远远比对匈奴自身造成的伤害小得多,他们没有太史公,无法青史留下鲜明的形象,但是有两句诗一般的怨恨千古之后依然产生着回响 亡我祁连山,使我牲畜不繁息。 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张承志还由这两句怨恨出发,写下了长长的“匈奴的谶歌”,这个题目一下子让我觉得抓住了当年风霜的面容下怨恨的眼神。 而战争后的结果则是俘虏成为奴隶,也许为宣扬教化的目的吧,汉武帝把一支匈奴人放到了曲阜,让他们成为孔家的奴隶,于是有了曲阜附近的阙里。 我想当年统治者的安排还是有道理的,毕竟文化对人的影响可以是长久的,这样的交流效果就远比直接强制规化要容易让人接受写,不知道清代把一些犯官的家族流放宁古塔或者其他的边远地区,除了惩罚,是否也有促进文化交流的目的呢?如果是,那么应该是不成功的,毕竟,流放的同时还让那些著名的学者们有心情风花雪月是不大可能的。 后来,随着社会的发展,阙姓也有了迁徙的自由,于是,有了福建的一支阙姓,而我的房东则是福建一支的阙姓,但是我向他提到电影《阙里人家》的时候,他却是一脸茫然了,也许家族的历史只是留下一个大概的痕迹了吧,没有必要再深究了,那个电影对这个匈奴人后裔小村的现代化状况给出了电影家眼中的印象,朱旭的演出充份反映了他老人家演技的老辣,这个电影的优秀基本是他支撑起来的。 我特意查了一下百家姓,居然有这个姓,想来在这个姓很早就被官方收集到了。 二、老阙和他的房子 老阙的来澳大利亚是因为他妹妹的到来,而妹妹的到来则是因为妹夫的缘故。 来读博士时,老阙已经过了40了,当时是衡阳一所大学的讲师,那是范仲淹笔下的“大雁在冬天毅然前往而无意回头眷顾的地方”,是个气候还不错的小城市吧,但是澳大利亚的诱惑无疑比这个大雁乐意冬季前去的小城市要厉害。 老婆孩子随后的到来是当然的事情,孩子当时已经15岁了,但是因为在中国的优秀的教育体制下,成绩还不错的儿子来这里因为英语57分抱着妈妈的大腿只哭了一次就很快适应了,且成绩步步上升,最后为所在的中学拿到了多个奖杯,这是这个学校有史以来第一次,颇让老阕自豪。 但是,随着儿子适应了澳大利亚的生活,思想也很快地澳大利亚化了。 当老阙准备在悉尼为儿子贷款买套房子,让他在那里上大学的时候,遭到了儿子的断然拒绝,原因很简单,贷款这么多,万一你们出了什么问题,我可不愿意去还这个贷款。 这是和儿子的第一次思想碰撞,以后碰撞的火花则越来越大。 具有生意头脑的老阙为了使自己两口子和儿子为了的生活无忧无虑,采取了中国人普遍采用的生活模式,拼命赚钱,当然,投资是收益最大的一种方式,他投资的是房子,这样,银行的贷款达到了100多万澳元,当然,房子到今天已经价值180万了,投资回报率ROI是相当可观的,但是贷款的压力也是非常之大,以至于我的可怜的房东,这个物理学的博士且是IT的硕士,不愿意只指望房子的租金来养房子,找了一个给人家打扫卫生的工作,大概一年的纯收入有2-3万左右吧,他车后带着吸尘器出去每天之辛苦到了一回来只有躺下就睡的地步了,而腰椎间盘突出的问题则因为不断弯腰变的愈发厉害,他老婆则每天开一个多小时的车去一家养老院上班,因为她是学体育的,所以她工作的主要内容是将自编的体操教给老头老太太们。 他们住的甚至不如他们的房客,我刚好和他们住在他们的一座房子里,他们选择了一个很难租出去的楼下的小屋作为自己的起居所。 根据我的了解,他们的六所房子是逐渐买到的,大约用了5年多的时间吧,最初因为老阙自己有点积蓄,再加上家人的帮助,也就完成了第一笔投资,后面的第2-第6所房子则依靠不断抵押前面的房子从银行贷款,于是债台不断加高,当然,自己的投资回报也越来越大,但是,关键的问题是,这样的投资何时是个尽头?据他自己分析,还有10多年就能还完所有的贷款了。在我的想象里,他们两口子就可以悠然躺在六所房子里想着它们的价值微笑了。 三、老阙和他的孩子 但是老阙的行为这却让儿子小阕不以为然。儿子非但对妈妈虔诚敬仰的菩萨没有兴趣,而且在父母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受洗而成了基督教徒。 但是,即使身为讲究父母恩的基督徒,他仍然难以掩饰自己对父母的不屑。 我曾经试图寻找代沟产生的原因,后来觉得还是这里的福利制度的缘故,但是这里的保障很好,有些共产主义初级阶段的味道了,或者说社会主义肯定是到了高级阶段了,有人甚至说这里最苦的人是那些可以找到工作做的人,因为要支付很高的税和房子的按揭等等,而最舒服的人则是领救济的人,他们什么都没有,而且什么都不用干,自有国家养活着。算起来,他们可支配收入也就比拥有一个收入一般的工作的人少一些,但少不太多。 于是,有必要生活的这么辛苦吗?成为儿子最大的困惑,困惑的发展则是愤怒,结果是儿子圣诞节和过中国新年的时候没有回来。 从各个途经,我也知道了儿子对爸爸妈妈的看法,如果在中国,这种儿子至少要招来几个耳光。当然,这里是澳大利亚。儿子认为: 父母的做法让他觉得羞愧。 父母这样生活下去,如果是出于养老的目的,他怀疑是否还有老可养。 父母这样生活下去,如果是希望为儿子攒钱的话,儿子不需要。 儿子希望父母能改变生活方式,做到Enjoy Life。 而女房东对儿子的意见则是这么小的孩子就想Enjoy Life,那太早了。连接近50的父母都没有想去Enjoy Life,他居然现在就想Enjoy Life,太不可思议了。 这代沟在我看来,已经无法填补了,最好的方法当然是能哪天一下子中了彩票,把房子的款全部还完,然后就过的潇洒些。 我还问过老阙和他的妻子,为什么不再生一个或者更多的孩子呢?老阙的爱人眼里闪过一丝哀伤的暗淡,“倒是想再要一个,可是已经生不出来了”,我想也许哀伤的背后有伤感的故事,也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其实,我的朋友老赵到了澳大利亚之后就又生了两个孩子,怀上第二个孩子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在中国生的12岁儿子带到澳大利亚了,然后又生了一个儿子,生完后他爱人觉得不过瘾,又生了一个女儿,我去的时候老赵的女儿也已经半岁了。 后来,我从其他渠道了解到,老阙的爱人因为在打工的过程中一个不小心,把已经怀上的孩子掉了,再想要已经做不到了,只好放弃,他们两口子心里肯定是感到非常遗憾的:既然已经到了这个生孩子没有限制的国家,使得再生孩子有了可能性,就可以继续完成自己的愿望,也许他们还因此有过关于下一个孩子的许多美好憧憬呢,却突然因为这么一个偶然的事件把这个可能给消灭了。我听过这个事情之后,又因为他们的大儿子产生了这么深的代沟,也挺替他们遗憾的。 四、结束语 尽管有着这么多的房子和几乎一个接一个不停顿的房客,房东夫妇还是常在深夜吵架,有时候也会影响到我的睡眠,他们两口子是两天不吵一次是过不去这日子的,有时争吵过程还伴随有碗或者杯子落地而碎的声音。这样生活的继续让人有些不甘心,也许还是有些方面是值得而且可以改变的。 在我离开澳大利亚的时候,和房东有过一夜深谈,他高兴地谈到自己在墨尔本和悉尼又各买了两个楼花,价值超过100万澳元,即使现在卖掉这个楼花,也能赚一些钱了,不过,房东说,“我的眼光比较远”,他准备等到房子增值到更高的地步才会考虑出手,我祝福了他和他的房子,然后,在吃了女房东主动送给我的她给家里菩萨的供品梨之后,我就告辞去睡了,而第二天来接我的车很早就来到了,我拿了自己的行李上了车,又看了一眼黎明前夜色掩映下静默的房子,又想到了老阙遥远的祖先,强制移民到曲阜时拴着的是战争失败的锁链,而现在的老阙,也许身上也有锁链,不过那是可以带来幸福的财富的锁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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