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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让我一辈子都战战兢兢?
近日晚上在外散步时不知何因,爱人忽然问我一句:“这辈子你压力最大的事是什么?”我想了一下弱弱的说:“上课。”这是我三十多年教师经历得出的答案,而且说来话长。
作为1977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毕业生,尽管媒体有许多文章对他们赞誉有加,但我自己觉得我们这一届是有很多缺陷的,我们长大在“文革”时期,那时绝大多数人真的没有读过多少书,想找书读也很难。考大学尽管录取比例极低,但毕竟题目很容易。上了大学尽管大家学习的积极性空前高涨,但毕竟当时大学里的条件非常有限,即使把发的几本讲义全都背了和吃透了,也只有那么一点点知识和信息量。因此,毕业留校马上当老师真的是勉为其难。
记得1983年开始当《矿井通风与安全》课程的助教,主讲老师留下一节他也不大愿意讲的“复杂矿井通风网络解算”内容让我来试讲。矿井通风网络解算的实质是非线性方程组的解算,我自己学的大学课程也没有学过,为了讲好两小时的课,可让我花了好几天时间去自学非线性方程组的迭代解算法和备课写讲稿,而且是第一次上课,其紧张程度可想而知。
记得第二次讲新课是在1987年底,在瑞典律勒欧工业大学做访问学者时,被导师请去为一个采矿工程师班做一个关于“计算机解算矿井通风网络和污染模拟”的专题培训,时间一天。那时尽管自己是做这个课题研究的,但第一次用蹩脚的英文为外国采矿工程师讲课,那个压力和紧张程度也是不用说的,快到开课那天都感觉有些牙疼了,好的当时还是完成了任务。由于有了那次培训任务,也使我编写了人生第一本英文讲义。
记得第三次讲新课是1988年春季,由于我所在专业没有空余的课可讲,系里就安排了一门《采矿专业英语》给我上,采矿的别扭专业词汇太多了,特别是很多矿物名词,真的很难记;另外,毕竟自己的英语是上了大学才从26个字母开始学习的,到了北欧一小段时间英语也只能是对付一下工作和生活所用。讲授专业英语的水平还是太低了,但被赶鸭子上架,没有办法。这门课虽然讲完了,但每次去上课都是胆战心惊,生怕学生背后说凉话。
记得第四次讲新课是1989秋季,当时安全系统工程开始在我国流行起来,自己有一次被当时的长沙劳动保护研究所请去做一个“系统安全分析”的培训讲座,备课时自学了一些事故分析方法。之后由于自己没有什么重要课程在讲,正好那时系里也要求教师为专业开设新选修课,因此斗胆报了一门《矿山安全系统工程》新课,由于当时资料很缺,自己编辑的讲义内容很少,一门课30多节刚过了一半时间内容就基本讲完了,幸好那年代学校对选修课没有看得那么紧,但那种课时没完内容已讲完的尴尬,老师们都是明白的。不过,这本教材在1992年获得了出版的机会,也成为我正式出版的第一本书。
记得第5次讲新课是1990年的秋季,那时候我的导师编写了一本《矿山火灾及防治》讲义,为了使该讲义得到利用,他也申请开设了该课程,可授课老师就把我给推上了。由于火灾涉及很多物理、化学、燃烧学等方面的知识,自己过去也都没有学过,而且讲义的内容也非常有限,结果同样出现了上述的尴尬。
记得第6次讲新课是1993年担任《矿山环境工程》的教学,矿山环境工程涉及的知识有空气净化、污水处理、噪声防治、复垦等等很多知识,这些内容都是过去采矿工程专业所没有学习过的,过去连什么是BOD、COD都不知道,接受该课的讲授任务自然需要自学很多东西,而即使学懂了,要上台讲课还是有很大的距离,这个距离就只有靠紧张来拟补了。
记得第7次讲新课是1995年的时候,当时系里新开办一个“城市规划”时髦专业,其中有一门《城市环境保护》课没有老师讲,该专业的负责人听说我讲过《矿山环境工程》,既然两门课都有环境两字,就把该课的任务下发给我,其实当时我对城市环境保护基本不懂,比如城市绿化问题,自己就认不得几种树,怎讲?为了能够把课讲下来,除了花大量时间备课外,剩下的还是战战兢兢。
记得第8次讲新课好像是1996年的时候,在那以前系里新开办了一个地下建筑工程专业,其中一门课程“地下工程通风与空调”既没有教材也没有老师,当时由于我们有矿井通风的基础,我们就自编了该教材,我也成为这门课的老师。
到了2003年,学院开办了安全工程本科专业,这时候自然也有了许多新课程需要有老师承担,我作为专业负责人义不容辞地也需要承担一些新课的教学任务(包括研究生课),我的课有安全系统工程、职业安全与健康、安全人机工程、安全学科发展动态等,这些课以前都没有专门学过,其中安全学科发展动态更是很难讲好的课,因为年年需要更新和添加新内容。
2005年为了做安全科普和响应学校对每个专业为全校开出几门素质类课程的要求,我编写出版了《大学生安全文化》教材,同时作为全校素质类课开出和向全国推广,这门课虽然是科普课,但内容涉及面特别宽,文史哲理工文管法医等都有一点,要讲好它也极不容易。
2007年开始研究安全科学方法学,在此过程也作为一门新课为研究生讲授,并于2011年正式出版了《安全科学方法学》一书。
2012年,学校要求每个专业为新生开出一门《新生课》,这一新任务又落到我的头上。同时,有位原来承担《安全教育学》的老师由于有别的工作,这门课也被我接了过来,也是一门新课。
更多的故事就不细述了。我本科学习的是采矿工程,毕业后30多年来,我为采矿工程、安全工程、地下建筑工程、城市规划等专业讲授的不同专业课程有一二十门,但这么多课程并不是一直持续讲下去。在此期间,有多次专业新进或调入新老师没课,我就将手中的课让给了他们上。现在想起来,我这么多年为什么那么傻?对那么多新课新任务我为什么没说“不”?要是一辈子只讲几门课,可能既省力又出效果。不过这么多年不断上新课也让我知识面宽了很多,正好适应现在从事的这个万金油式的安全科学与工程学科。
记得在1997年以前,几乎所有上课都是传统的写粉笔板书+加口头讲解的方式,也没有互联网可以下载资料,备新课都是需要买书、查纸质资料,手写记笔记的,而学懂了和能够为别人讲课还相差很大的距离。那时上课也不能像现在一样,如果不懂和不记得,可以对着PPT念和播放图片视频什么的,为了使学生看不出我是“不懂装懂”,每次上课不是先用毛笔字在几页甚至上十页大纸上写好提纲、公式、插图作为挂图,就是提前半个小时到教室先把黑板写满一版,这样一来一堂课至少还有一刻钟时间是可以显得熟练和流畅一些的,不至于老看着手里的讲稿说。
感觉讲课难还有自己的独特原因,由于广东人说普通话的难度是家喻户晓的,其实我上大学之前几乎不会说普通话,加之前面所说的“文革”原因,从小基础就没有打好,还有就是个人性格比较内向不太会说话,说错别字就不可避免了。幸好那年的学生许多也都是像我一样,有我同样的不足,他们没有像现在的学生那么见多识广,对老师的要求也没有那么高,因此也勉强使我坚持下去。
记得十多年前全国开始评名师什么的,自己对名师除了感到很崇高之外,还有一个方面是感到“恐惧”,因为自已一直对上课这事感到很难和战战兢兢,对当老师一直感到压力很大。要是当了“国家名师”,对于我来说可能没法活了,我真的扛不起这顶帽子和没有这个自信,所以也一直不敢去追求,尽管我也负责创建了两门国家级精品课,负责过一个国家级特色专业建设,有过几项省级教学成果奖,出版过十多本教材,也获得一些教学质量奖。
当然,当老师历练了这么多年也成熟了不少,而且现在也不需要顾及面子了,因此写上这篇博文也算是一篇教学心得和一段实话实说吧。
但我还是回到标题所说的,上课仍然是我很大的压力。哈哈,新学期又要来临了,还得好好备课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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