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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师难
邹谋炎
每年我国大量硕士生、博士生毕业。每个毕业者要有论文,论文中多少要有“创新点”,特别是博士论文。试问每个共同走过这个过程学生、教授、导师,回过头来看看,我们有多少工作对得起“创新”二字?有多少毕业的博士完全符合“坚实宽广的理论基础,深入系统的专业知识”?问题是,毕竟年年都有大批博士毕业,我们是造就者!
确实,问题相当严重。研究生论文在学术上的虚假现象有深有浅,但相当普遍。进而,如果要追究学术不端,我们无法完全清白。
我自己有近20年带学生的经历,部分学生的论文评定为“优秀博士论文”。作为导师,我能够做到的是:为每个学生选定研究方向和具体的研究题目,这些题目接近前沿和实际,但不追热;随时关注研究进展,帮助他们提升概念,提炼创新点;必要时将自己的部分研究结果、具体思路交给他们发展、由他们为一作发表;为少数博士论文整体改写最受读者关注的第一章;修改或完全改写每篇英文提要;凡学生执笔的发表论文,一律由学生为第一作者,无论有多少合作者,我的名字总是最后;个人的发表统计只包含完全本人完成、本人执笔的70余篇,学生执笔的论文一律不含其内。此外,有限度地安排学生承担横向课题,接触实际,并设法从课题为学生获得额外生活补贴。这些学生有一部分在国外,多半在国内,基本上都从论文研究或实际工作选择自己的延续。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个合格的导师。常常,觉得自己倒更像一个保姆。尽可能保证每个学生毕业,好像是导师们的“使命”,虽然没有人强求。想想看,一个学生投到你的门下,如果毕不了业,他(她)将会面临怎样的人生道路?当“保姆”可能是不少导师的无奈选择。然而,这对提高学生的科学兴趣和自主创造能力是利还是害?对他们道德观念上的影响是正还是负?谁能告诉我,如果不该这样做,又该怎样做更好?
这种“保姆”心态也体现在评审其他博士论文和答辩中。只要有说得过去的“创新点”,总是尽可能给以宽厚的评审意见。实在不行的,都会给以改进建议。理由很简单,这些年轻人需要生存,如同自己的儿女,他们面向社会竞争都不容易。
最近一个在国外做合作研究的学生回国开会,谈起她目前的工作,感叹说:现在做的工作才发现老师过去讲的现在正用得上(图像处理的偏微分方程法、实际算法、泛函优化的一般理论等),现正抱着我写的书细细肯,还将课堂视频录像重新看,真后悔过去没有好好学,耽误了时间。其实她是一位一直用功的学生,已当了几年的老师,并受到她的学生们的喜欢。她回忆我曾经说过,严格地说,我的弟子们多数都还未达到完全合格的标准。她说,现在体会到自己的差距。
我想,没有哪个导师不希望自己培养的学生个个都成为科学家、创业者。然而,坦率地说,多数学生在大学期间的知识准备不足,不少学生为改善就业而不是研究兴趣选择了读学位。研究生的3到4年间要达到一个较高的水平确实有难度。虽然我的学生未出现过就业难问题,不等于他们在这方面不花心思和精力。特别是,生存压力对每个学生非常具体,有多少人能够静心而不浮躁?我一直订着IEEE几个杂志,跟进技术发展,希望通过课堂讲授向学生传授最新、有深度的理论知识。这引导了一部分学生的更快进步,但对多数学生好像改变不了什么,有的学生只想得到一个好看的课程成绩。
面对当前的社会环境,财富诱惑和生存压力使得学生们将许多精力放在寻找成功的捷径上。老师对他们的影响越来越弱,老师曾经走过的道路越来越缺乏说服力,更谈不上吸引力。古人云,“师者,从之模范”。现在的“师”,除非学官,有几个学生认为你的道路是值得仿效的?
在科学网上,有人主张培养学生是老师的“义务”;教授只是许多职业中的一种,并无任何特别之处。一位女士要我为她写推荐信,说因为她听过我的课,因为她听说我的推荐信管用,因为她需要这封信,才写信问问云云。一封请求信避免了使用一个“请”字,太有才了,把老师的“义务”使用得非常到位。还有一位男士情形类似并有同样需求,只是抬头写的是“周工”,我只好回复询问是不是笔误将“周公”写成“周工”,地址和时间好像都错了。多位学生将我比作父亲,心里自然高兴。其中一位因在推荐信中无法满足超常的提法要求而中止联系,也是无可奈何。还有个别极端例子,就不说了。
一个使我迷惑的问题是:人类教育活动的目的是什么?它和生产活动是不是一样的?觉得不是完全一样。人类文明的发展,首先是传承,然后才能发展,这可能就是教育的作用。现在有人主张教师和学生的关系商业化。当利益原则完全取代传统的师生关系;当课题成为出售知识的商铺;当一个个教师成了出售知识的小贩,一个个学生是一群购买知识或围观的顾客,那是何等风景,我们的社会文明进步是指日可待还是无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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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2 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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