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论中国内陆地区不能搁置核电站

——评张国宝、王炳华委员在全国政协会议上的答记者问

中国科学院理论物理研究所  何祚庥

这几天在媒体上看到前能源局张国宝局长，在全国政协会议答记者问会上的发言，主张“中国核能仍要大干快上”；又看到国家核电技术公司党组书记兼董事长王炳华委员，在全国政协会议答记者问会议上，回答何祚庥所提出的《中国核能绝不能搞‘大跃进’》，《坚决反对在中国内陆地区发展核电站》的两篇文章。

遗憾的是，这两位先生的回答，都不是针对论据做出回答，只是说，政府决策“决不会错”，中国核电界“决不会错”。

王炳华委员在回答“中国不会搞大跃进”时说：

“中国发展核电过程当中，无论是按照规划，还是按照技术路线的选择、按照产业政策的约束，中国发展核电绝不会搞‘大跃进’，而且目前我们也没有搞‘大跃进’，所有准备在建的项目，完全是在政府的规划范围内，完全在政府的产业指导政策内，完全符合国际和国内核安全相应法律法规标准的要求。”

其实，我们所质疑的“大跃进”，正是说规划、技术路线、产业政策所预定的规模、选型、能源结构是否正确？中国核电发展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一点？我们的技术以及人才的准备是不是太不充足？理由是：

“全世界正在运行的核电站约400多座，总功率是4亿千瓦。而我国期望到2050年达到4亿千瓦或5亿千瓦，比现有全世界核电总数还要多出几千万千瓦！我国正在运行的核电反应堆有11座，电功率为1121万千瓦；国内正在建造的约有26座核电反应堆，总功率约2993万千瓦。据《中国证卷报》报导，最新完成的《核电中长期发展调整规划》到“2020年全国核电装机目标已定为8000万千瓦”。

现在是2012年3月，到2020年，还约有8年零9个月。我国正在运行的核电站装机为1121万千瓦，而按照国家发改委已认同的“调整规划”，到了2020年，要上升到8000万千瓦。也就是8年多一点时间，“跃进”7.14倍。按“8.75次开方”，平均每年上升25%。而我国今年制定的GDP上升速度才7.5%，25%÷7.5%=3.36倍。请王炳华委员具体回答，你们有什么理由，说中国核电上升速度应是GDP上升速度的3.36倍？为什么这一飞速上升的速度不是“大跃进”？

对于中国内陆地区尤其是华中地区建核电站问题，王炳华委员说：“因为中国内陆尤其是华中地区，也就是湖北、湖南、江西地区，一次能源匮乏，市场需求旺盛，能源结构不合理，迫切需要发展核电，来满足经济社会发展对电力的需求。”至于内陆核电站的设计标准和“核安全问题”，“会有更加严格的约束和要求”。“而且我们核电界在技术层面没有问题，准备充分，完全可以满足国家出台的相应标准的要求。”

其实，不仅华中地区，全国各地（西北地区除外）都缺乏能源，华中地区还略好一些。华中地区之所以缺能，首先是调度不合理。明明长江三峡就在华中地区，装机2200万千瓦，但一半送到上海，一半送到广州，仅运距离输电线损失，至少是8%。（何注：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三峡工程建成后，想把电卖给湖北、湖南。然而这两个省说，我们不要！）

华中地区是否“一次能源匮乏”？仅以我国水能资源来说，据中国工程院撰写的《……中长期规划，可再生能源卷》，“我国100KW以上技术可开发水电站装机为6.0亿千瓦”，其中“地处西部的金沙江中下游干流总装机规模近6000万千瓦，长江上游干流超过3000万千瓦。”在可开发的6.0亿千瓦中，其中“100KW至5万千瓦小水电技术可开发量为1.28亿千瓦”，“居世界第一位”。而“江西、湖北、湖南省三个地区的小水电，可开发装机达1780.4万千瓦”，“占全国可开发小水电总量的14%”。（参看该书273~275页），为什么王炳华委员竟对这一地区蕴藏量如此之大的水能，“视而不见”！说“一次能源匮乏”？

有可能，王炳华委员缺乏有关水能资源的知识，也不了解华中地区风能以及太阳能资源究竟多少。对于王委员在“核安全”问题上一番“放言”，“我们核电界在技术层面没有问题，准备充分，完全可以满足国家出台的相应标准的要求”，我们就难以放心了！

自福岛出现重大核事故以来，全世界的核电界都在深入反思。为什么“一贯重视核安全的日本核电站，竟然在福岛出现7级大事故”！究竟其失误何在？原因何在？当然，我们更关心中国核电界，或者说王炳华委员所代表的国家核电技术公司，从福岛事故教训里，反思些什么，学习些什么？我国将采取何种措施，确保已建、在建、待建中的核电站的“极端”安全，尤其是内陆地区如何保证拟建中的核电站，“绝对”安全。

我已多年不再参与核电工作。但福岛事故给人们的教训太深刻了！所以仍力图“与时俱进”地，向国际核能界学习，试图在我的文章《何祚庥：必须立即停止在内陆建核电站！——首先是停建江西省彭泽县未经总理批准，实际上已上马的核电站》中，尝试做一些反思。

“我所见到的重大反思之一，福岛核电站出现事故的重大原因，是‘选址不当’。未能利用自然条件，适当避开或缓解可能连续多次出现的不同类型自然灾害的袭击。”

“重大反思之二，是‘设计不当’。例如，所设计的安全壳仍不够安全。完全可能在一次不测事故中遭到毁灭性打击，因而不能再应对可能出现的第二、第三次等‘连续多次’的打击。”

“由于安全壳是最重要的安全保证，所以应将安全壳的绝对安全放在第一位。安全壳应像高压锅一样，应设计成为有‘压力阀门’的安全壳。当压力超过一定数值，会自动打开，放出高压气体，将带有放射性的高压气体，排送到另一安全地点。这样做，当然可能产生小量的放射性泄漏，换来的是可连续抗御多次袭击的效益。”

而且，“我敢说，现在国内大肆争吵中的所谓改进型的第二代，大同小异的第三代，没有任何一位设计者，决策者，已注意到这些新出现的新的设计思想，设计标准。他们所设计的安全壳，仍是那种在高压下会爆裂的全封闭的‘安全’壳。”

本来，我是很期望张国宝局长，王炳华委员，对我所学习到的来自国际上的反思，或给予“呼应”，或给予“回答”的。很遗憾，你们只是说“规划”不会错，“路线”、“政策”不会错。

最近我又看到“中国新闻网”报导。又说，《美国专家认为日本福岛核电站存在设计缺陷》。其中说，“据日本共同社报道，美国原子能学会8日‘汇总报告’称，为防止超出预想的大型自然灾害引发核电站事故，将损失降到最低，核电‘主管’部门应‘修改’相关规定及核电站设计标准等。”原子能学会还指出，福岛第一核电站“其抗海啸设计没有达到所需标准”。

报告强调，“为了应对超出预想的自然灾害，有必要采取新的做法，对灾害发生概率和损失严重程度进行平衡，综合制定相关规定。”

虽然福岛核事故出现的概率为千年一遇。报告认为，“如果日本采用了对“灾害发生概率和损失程度进行平衡”做法，就不会忽视这一风险。”

美国原子能学会“汇总报告”里所提这几条反思，其实也是国内许多有识之士所做的反思。反思之一，必须把“千年一遇”不测风险也列入核电站设计标准。（何注：在《立即停止“大跃进”》一文中提出，要把“千年一遇”的灾害也列入核安全标准！）那么，拟建中的内陆地区的核电站，是否已将这一新增加的安全标准列入设计规范？例如，中国内陆地区出现“三年大旱”的概率是“千年一遇”、“百年一遇”，还是“几十年一遇”？现在我国内陆地区“拟建”中的核电站，有几座满足新的标准？反思之二，“为了应对超出预想的自然灾害，有必要采取新的做法，对灾害发生概率和损失严重程度进行平衡，综合制定相关规定”。（何注：我在《坚决反对在内陆地区建造核电站》的文章中说，一切风险决策必须同时考虑两个因素的乘积，“风险概率×风险损失”，而内陆，其“风险损失”无疑要比海边大很多，甚而是国家完全不能承担的损失！所以其相应的风险概率，必须取为零！）那么，你们是否认真考虑过内陆核电站的建设，怎样“进行平衡”。显然，只有对这些重大问题，深入分析，提出对策以后，才能令人相信“我们核电界在技术层面没有问题”。很遗憾，我们没有见到应有的回答！

中国核电界，一贯追踪美国核电界。为什么中国人要在内陆地区大建核电站，理由是美国人已在内陆已有100座核电站（何注：参见张国宝局长说。）为什么中国在内陆地区拟建的核电站，大多是AP1000，AP1400，……等型号？理由是：这是美国人新推出的“被”认为是新一代最安全的型号，我国核安全就应该跟上美国人所倡导的世界新潮流。

而我们的质疑是：美国人的确发明了第三代核电站，有AP1000，AP1400……等不同型号。据美国人说，“可能”更为安全。但是，这类核电站连美国人都还没有大量使用，也就是还没有经过实践的考验，确保其安全，而你们却要在内陆地区大建特建！

最近，美国核电界为了显示其“第三代”核电站的安全性能，通过奥巴马“批准”，拟在乔治亚洲新建两座“第三代”核电站。（何注：在美国并不是奥巴马说话就算数，仍在争议中）于是，王炳华委员等人就说，既然美国已将第三代核电站放在“内陆”，所以中国“内陆”也可大建第三代核电站。

但如果略为仔细地考察一下，奥巴马拟建的两座核电站是放在乔治亚州。乔治亚州的地理位置，相当于中国的福建省，并不是美国的经济中心。拟建的两座核电站地处亚特兰大城东180英里，有一条可通大海的小河。从地图一“估计”，这一拟建的两座核电站仅距大海100余公里，和中国建在沿海地区的几座核电站，距大海距离相差无几。

而现在我国将在长江流域，沿长江干线放置的约22座大型核电站，却全在中国的核心地区，而且是水旱多发地区。仅江西省彭泽县的6座核电站，距大海约为500公里，在湖南、湖北的多座核电站，距大海更远达800公里，1000公里。美国人的技术，你们是学到了；但美国人在国内推广其技术的“慎重决策”，你们学到了没有？

再说一次，我并不是什么“反核”人士，更不是什么“绿党”。我仅主张不能放在内陆。其实，放在沿海也很危险。只不过风险后果可能较小。在短期内全部停止，当然有很大困难。其实，中国已在沿海地区在建和已建了40座核电站！比现有日本、德国已有核电站还多好几个。对中国的核能，完全需要有20~30年时间冷静地观察一下，新改进的核电技术，是否已为“足够”安全的技术，然后才能真正做出应如何“科学发展”核电的决策。

我其实更主张应将核动力技术转移到海洋船舶。更说得直白一些，这不仅仅是海洋经济发展的需要，更重要的是国防需要，现代军事发展战略的需要。前几天，人们开始注意到美国军事技术，已出现了“将改变现代战争格局”的新突破。这就是电磁炮技术已取得重大成就！但如果冷静地想一想，如果在舰艇配置这种电磁炮，其“最佳”的电磁发射体系，必须配备有核动力。然而这需要大量用到天然铀，而我国是天然铀资源甚不丰富的国家！

我国核电界是否还应多学习一点现代国防理念，多学习一些现代国家安全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