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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妄改
受权发布吕启祥文 黄安年的博客/2011年4月27日发布
大约在六、七年前,为了辩析以脂本为底本和以程本为底本两种《红楼梦》普及本的文字,我曾辑过一个“四百例”的资料,显示其差异性。在这过程中,长了不少知识,深感对某些词语,尤其是名物的称呼和涵义,原先并没有弄懂。近年来,在编写《红楼梦大辞典》的过程中,稍加留意,这方面又有收获。不论是器物、服饰或是食物等等,几个字甚至一字之差,都会走了样或变成了另外的东西。这里再举数例,作为那“四百例”的小小补充。
先看器用方面,第六回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时,众媳妇伺候凤姐吃饭时捧出来的“大漆棒盒”,以程本为底本的普及本做“红油盒”,是不妥的。“大漆棒盒”指的是用中国大漆髹饰的圆盒,一般为朱红色,也有描金、填彩、剔红诸式装饰,是一种木胎上漆用于盛放食品的盒子。“红油盒”含义不明,既不标“大漆”装饰,又不明“棒盒”形制,“红油”且易生歧义,含混不清。这种改动不可取。同回还有“錾铜钩”,程本删去“錾”字剩下“铜钩”也不合。因“錾铜”是一种在金属上凿刻纹样的工艺,《广雅·释器》:“鐫,谓之錾。”小说写凤姐屋“门外錾铜钩上悬著大红撒花软簾”,这“錾铜钩”正是指凿刻有花纹的铜制簾钩,光说“铜钩”只知质地,未见精工,怎和凤姐居处的整个陈设气派相称?故这一“錾”字是去不得的。
再看服饰。第十五回写北静王穿著“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程本系统将“坐龙”的“坐”字删去不妥。龙的图案有讲究,盘成圆形的龙纹统称“团龙”,其中头部在上者称升龙,头部朝下者称降龙,头部呈正面者为正龙,头部呈侧面者为坐龙.服饰的花纹和颜色与官位品级关联者,不可不加区别。北静王服饰虽近戏装,不宜坐实,但其形制纹蚀还是有来历的。又如二十四回写到鸳鸯脖子上“戴着花领子”,“花领子”何物?实乃一种颈服。明、清时衣、领分用,领子亦称“领子”、“眉子”、俗称“假领”。较《红楼梦》晚出的清人文康《儿女英雄传》所写“领子”用法亦相同,其第三十一回叙“公子听了,摸了摸,才知道装扮了半日,不曾戴得领子,还光着脖子呢,又忙着去戴领子。”可见是衣、领分别穿戴的。花领子又称竖领妆花眉子,鸳鸯脖子上戴的就是这样一种颈服。但程本系统的本子此处却改成脖子上“围著紫绸绢子”,有点像现在的围巾了。可见这种改动已迥非原物,失卻穿戴的时代风尚了。再举一例,一字之差而使文意走样,第五十一回袭人回家省母,穿着“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襖子”,衣面纹饰常称石榴为百子,程本系统却改“百子”为“百花”。“百花”非“百子”,只差一字,衣面纹饰变了样,也失卻了石榴多子的取意。
饮食方面也可举出类似情形,如第八回说“姨妈在那里摆茶果子呢”,程本系统删去“果子二字,成了“摆茶呢”。本来“茶果子”系指茶食,即茶点果食之谓。《东京梦华录》八:“以油面糖蜜造为笑靨儿,谓之食果。”小说下文有“细茶果”,是指精细的点心茶食。可知“茶果子”中的“果子”二字是不宜省去的。
像上文所举由於文字的细微差别造成名称的讹误或意思的差舛还可以发现不少,足见我过去所辑的“四百例”仅系举例性质,远非包罗无遗。之所以再作以上小小的补充,意在告诫自己,也提醒读者,研读《红楼梦》必须十分细心,无论是赏鉴还是评论,都应该注重不同版本的文字。
一九九0年六月
(写于1990年6月, 原载《红楼梦会心录》第340-342页,台湾贯雅文化事业有限公司,199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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