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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善:《看张及其他》
子张
说到作为新文学学者的陈子善,印象最深的是他那份真诚的谦虚。不错,他的谦虚表现在文字间频度颇高,而且准出现在关键处加以强调,而不止于一种欲盖弥彰、打哈哈式的修辞手段,这种态度在当今学界日渐稀有,仿佛已是空谷绝响。然而我还是欣赏这种态度以及对这种态度的准确表达,我以为对陈子善而言,这一点恰恰是其鲜明的个性标志。
他在新出《看张及其他·楔子》里表白:“这册《看张及其他》仍沿袭我以往的书,既‘专’且‘杂’。说‘专’,决不是自诩专精高深,而是指我的‘专一’,即数十年痴迷于中国现代文学史研究而不改,读者也可以批评我没有长进,而今‘国学’昌盛(可惜不少提倡‘国学’者连‘国学’到底是什么也搞不清楚),我这些文字显得有点不合时宜了。但我已管不了那么多,继续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要紧。说‘杂’,是书中有考证、有评述、有序跋、有随感、有怀人忆事,还有答问之类,杂七杂八一堆文字而已,‘规范’的学术论文反而一篇也没有。我有自知之明,虽属‘资深’大学教师(在大学执教三十三年,总可称得上‘资深’吧),但不大像‘学者’而更像‘文人’,文人气颇重,是好是坏,自己也没弄明白。”
这一段引文虽不是纯然的逻辑推理,但表达的意思很明白,一是交代此集所收乃有关新文学的学术随笔,而非专论;二是由此产生的“更像‘文人’”的自觉。表达这两个意思时子善先生似乎都有点自嘲中的固执,也算是夫子自道,似可借此感知他的心态。若从1970年代后期参加鲁迅著作注释算起,他在高校从事、用他自己的话说“痴迷于中国现代文学史研究而不改”的确已经“数十年”,新文学研究由显学而被今日之“国学热”屏蔽,似乎真给人“世态炎凉”之感,不过这实在无须多虑。或“显”或“隐”,本身都是需要研究的文化现象,一味追潮逐浪,正非学人本色。子善先生不改初衷,且对“国学昌盛”不无揶揄,其实这种固执与“不合时宜”乃属正常,透露他学术个性的地方只在于“痴迷”与“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一句。即是说,其学术工作的出发点和动力来自个人兴趣,在我看来,这不正是他所谓 “更像‘文人’”的地方吗?
再者,带引号的“规范”一词也侧面揶揄了当代“体制化学术”的新八股面孔,这大概也是子善先生对“学者”身份刻意回避的缘由之一吧?表面上“与世界接轨”、实则衍生于官僚化、体制化学术管理制度的中国论文“规范”,近十几年中已经制造出大量学术泡沫与学术赝品,在这种背景下以“学者”自诩实在心有不安。但是时代浮华几成定则,所谓的学术界仍在秉持着刻板“规范”“繁荣”着所谓学术,显然,这样的学术制度并不适于王国维、钱锺书们出现,最多只能定制出一批又一批的“博士帽”而已。
子善先生之“更像‘文人’”,是就自己的学术个性而言,其治学的兴趣所在、文体的不拘一格以及靠史料说话的做派都为这个自我定位做着注解。打开他的新著《边缘识小》、《看张及其他》,其所谓“考证、评述、序跋、随感、怀人忆事、答问”之文体之“杂”,确乎如“乱花渐欲迷人眼”,细品篇篇有滋味。就涉及范围,两本书的内容当然也能体现作者的研究方向,比如有关张爱玲、海外与台港作家以及京派、海派文人,而实际上这些文章在子善先生的学术活动中已属于他的“副产品”了,借用老套的说法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冰山”是他花费大量精力整理、出版的那些被一般文学史著作有意无意摒弃、遗忘、忽视的作家文集和研究资料集。比如有关郁达夫、周作人、梁实秋、台静农、叶灵凤、施蛰存、黎烈文、张爱玲等现代作家的系列书籍,按他自己说法是“力求作品搜集、研究资料整理和回忆录汇编三项工作并重”,每种书无不是拾遗补缺、精心编辑、力求圆满,真正“为这些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重要作家的研究打下了必要的不可或缺的基石。”
今年已与子善先生见面两次。一次是早春,在杭州《都市快报》读书活动中,十几位读者与他围坐一起,每人读一段《看张及其他》,他自己也用上海话念一段,很是有趣。轮到我,念的是《楔子》。第二次是仲春,在南京《开卷》创刊十周年活动期间,吃饭、聊天、发言,全方位感受他的海派谈吐,接受他从南京旧书店淘来的赠书,他自己编的古吴轩版的《夏志清序跋集》。
不到半年,我竟得到子善先生三本赠书,除了上述两本,还有一册就是《边缘识小》。这一册与《看张及其他》一样,都是32开硬面精装本,赏心悦目之外,拿在手里的感觉也特别舒服。
2010-9-3 杭州之江
载《温州读书报》、《联谊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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