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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杰出的教育家、力学家杨桂通教授
武际可
2016年1月24日20点,我国杰出的教育家、力学家杨桂通教授逝世。遵照杨桂通教授生前意愿和家属的意见,丧事从简,于26日上午遗体火化,事前不发讣告。尽管这样,火化前为他送行的同事、亲友和他教过的学生们达二百多人。特别是他的学生们,在他弥留之际,就相互转告,从海外、上海、广州、成都、北京等地赶来看望或送行。
作为杰出教育家的杨桂通,他曾任太原理工大学校长(原名太原工学院、太原工业大学)达12年之久。在这所大学的历史上,有三个发展阶段,应当提到的是四位名人,他们是岑春煊、李提摩太、赵宗复和杨桂通。1902年,时任山西巡抚的岑春煊和英国在华传教士李提摩太用庚子赔款建立山西大学,这是我国继北洋大学(1895)、京师大学堂(1898)之后的第三所官办大学。
1952年,在学习苏联院系调整中,山西大学被分解为综合性大学山西大学、工科学院太原工学院、山西医学院等院校。太原工学院的第一任院长是赵宗复。原来的山西大学,虽然学科齐全、历史悠久,但工科却很弱。赵宗复励精图治,几年后便使太原工学院在全国出名。与当时的大连工学院、华中工学院、山东工学院齐名,人称“四小工学院”(以别于清华大学、哈尔滨工业大学那样的大而全工科大学)。
杨桂通出任太原工学院院长是1983年,正是从“文革”中教育被严重破坏后的恢复时期。“文革”中太原工学院是重灾区,院长赵宗复被整死,教学设施破坏,教师队伍流失严重。在杨桂通领导下,增设了数学、化学、物理、计算机科学、环境工程、热能工程等学科,还增加了经济、管理、科技翻译等和工科有紧密联系的文科。几年中使太原工学院从单一的工科成为理、工、文、管学科齐全的多科性大学,使这所学校成为名副其实的理工科大学。在他的领导下,工学院开办了应用力学研究所,使固体力学学科成为山西省最早的两个博士点之一(另外一个是医学院的生理学)。
杨桂通除了编著、翻译多部弹性力学、塑性力学、生物力学方面的教材外,曾经教授过多门大学生的基础课、多门研究生课,还指导过硕士、博士生60多人。他的学生分布在全国各地,已经成为各方面的业务骨干。
杨桂通教授在他就任校长之初,就明确奋斗目标:要有好的理科,才会有好的工科,因之要建立一批好的理科系科;要有好的教师才会有好的大学,因之要想尽办法聘请高水平的教师。开办理科,开创力学研究所,他做到了。在聘用高水平的教师方面,虽然由于体制所限,困难重重,但他也算是尽了心、尽了力,取得一些成效。曾经是复旦大学数学系的高材生李庆士,因为说话随便,被批判为反动学生,分配到晋东南一个县里当中学教员,杨桂通把他请来主持数学教学,使数学教学大为改观。他还从山西化工厂调来北京大学数学力学系力学专业毕业的李星、从山西大学调来北京大学数学力学系数学专业毕业的孙光闾来校任教,等等等等,大大增强了基础课教学力量。此外他还从国内外聘请多名兼职教授,与国内外一些名校建立固定合作,开展校际和国际学术交流。能做到这些,就足见他是一位有理想、有抱负,而且在现有条件下努力取得成效的教育家。他的这些教育思想,构成了太原理工大学近四十年发展的灵魂。
作为杰出的力学家,杨桂通教授是固体力学、生物力学方面的专家。他曾任中国力学学会常务理事、力学学会生物力学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固体力学学报》主编,任《力学学报》、《应用数学与力学》、《中国生物医学工程学报》、《生物医学工程杂志》的副主编以及多种学术杂志的编委。
他长期从事弹塑性动力学、材料与结构特别是薄壳在冲击下的破坏与变形的研究,他是我国生物力学的先行者之一。他从事过非线性动力学、分岔与混沌、工程结构的地震反应、防护工程、结构与材料动力学响应的实验设备和测量等方面的研究。
他提出并且证明了包含一组初始条件的塑性动力学的广义变分原理,已有的Martin定理和Tamuch原理是它的特殊情形。他积数十年之力与他的学生,完成了专著《弹性动力学》与《塑性动力学》两部专著,这两部专著不仅概括了迄今已有的这一领域的重要进展,还包含了他们自己在这一领域中的推进和研究成果。
他在我国最早开展骨力学的研究,他给出了骨骼在动态条件下新的本构理论,他进行了髅脑受撞击时压力分布及损伤危险区的研究。这些为安全防护提供了理论依据。他撰写出版了国内最早的《骨力学》专著。此外对眼球转动机理的研究,为斜视校正提供了理论指导性的结论。
杨桂通教授出生于1931年,1953年毕业于山西大学工学院土木系留校任教,1957年到北京大学进修,1958年到莫斯科大学留学,1963年获副博士回国。正是在教学和研究上发挥作用的最好年华,却遇上了“文化大革命”浪费了十年青春。
杨桂通教授一生对社会做出最重要的贡献,是在他人生最后的三十多年,即在他五十岁之后,大致上说是在1981年之后做出的。
不过这三十多年,也是他与病魔做斗争中度过的,可以说他的成就全部都是在同时与病魔斗争中取得的。正由于此,对于他能够达到这样的成就,才使人由衷地感动和敬佩。
1985年,他被诊断患了肾脏癌,不得不做手术把一个肾切除。在那个“谈癌色变”的时代,他的夫人张紫玲为了减轻他的心理负担,与大夫商量,告诉他本人说是良性肿瘤。
于是,在随后的十多年里,他是在只有一个肾的条件下应付繁重的校长的工作、担负繁重的教学工作和研究工作。当学校里为了提职称,不少人托人向校长说事,他的家里不分昼夜“说客盈门”的时候,熟悉他的亲友都知道他曾经患的是癌症,担心他的劳累,劝他回绝客人的时候,他却乐呵呵地解释,他得的是良性肿瘤,耐心地接待来客耐心地解释和说服。
尽管他的夫人张紫玲大夫为了悉心照顾他的身体,提前办了退休,尽管他一直是乐呵呵地对待繁重的工作,一个肾终究还是带来不少病痛,首先就是由于嘌呤排泄不良,引起痛风,甚至导致行动不便。进而,癌症却并没有休止。2004年,他被诊断仅存的一个肾也罹患癌症。就在这时候,一位朋友,不小心在他面前提起他以前一个肾的癌症。他才恍然大悟地说:“原来你们瞒了我十九年!”
后来经过多个医院诊断,都断定需要把这仅存的一个肾也割掉,靠肾透析生活。期间还进行过短暂的效果不大的介入治疗。在几乎无望的条件下,当年7月到北京协和医院求治,大夫切除了患肿瘤的四分之一的肾。在只有四分之三的肾的条件下生存,就需要更为苛刻地控制饮食。严格限制蛋白质不能过量,不能吃嘌呤多的食物,等等不一而足。此时他又罹患糖尿病,可以想见他生活的艰巨。
从此,他又带着仅存的四分之三的肾进行工作,还是指导研究生,还是参加学术会议。在这之后的十二年中,他还参加过几次力学史与方法论的学术讨论会和弹塑性力学的学术会议,每次都有经过精心准备的论文发表。
2014年冬,杨桂通教授有过一次病危,最先是肺部感染,医生用药要控制感染,这药就会伤害仅有的肾脏。那次还算幸运,肺炎得到了控制,算是躲过了一劫,但精力和体质已大不如前。今年的寒潮又导致肺部感染,肾脏又一次受到伤害。病重时,我去探望,他已是呼吸十分困难,靠呼吸机维持。由于肾脏的原因全身浮肿。最后精力耗尽,走完了人生之路。
我与杨桂通教授有近六十年的交情,他1958年来北大进修时,我还是脱产干部后来是年轻助教。我是山西人,见到山西来的人又是同行,分外亲切。上世纪八十年代,杨桂通任工大的校长期间,又聘任我为太工大的兼职教授,接触就更多了。不仅和杨桂通教授本人接触,和他的许多学生也很熟识。
他对学生要求很严格,对学生的概念错误、推导中的疏忽和该做没有做的事情批评得既严厉,又会指出努力的方向。有几次,几位学生被批评得伤心落泪。不过他对学生在生活上和个人修养上的指导也是无微不至,所以学生们把他当严师慈父来看待。这次,得知他病重,许多学生从全国各地赶来,情景十分感人。
杨桂通对像我这样的同行小兄弟也倍加呵护,生活上无微不至地照料,凡是我到太工大讲课或做讲座,他都要先到招待所安排食宿,不断看望嘘寒问暖,乃至我在太原的父母生前也得到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后来我们又有了对力学史的共同兴趣,多年来他积极参加力学史与方法论的学术会议,并且在这方面做得很投入。还指导过若干篇这方面的学位论文。
对于杨桂通教授的离去,我是很悲痛的,为此做了一副挽联,以表对杨兄的怀念,挽联是:
工大灵魂,惠泽千秋,同仁奋发承遗志;
学界泰斗,桃李天下,弟子情深痛失君。
我想,这幅挽联大致能够概括他一生的成就。有许多好的同事和学生,继承你的未竟之业,你可以解除在人间的疾病痛苦放心去乐土了。安息吧,桂通兄。
中为杨桂通教授,右为清华大学徐秉业教授,左为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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