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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赶 精选

已有 1332 次阅读 2024-12-4 15:20 |个人分类:纪事|系统分类:人文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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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我(左一)和部分高中同学在校门口留影

好几位高中同学希望我写一篇关于高中时代的文章,我一直很犹豫,一来因为年代久远,很多事情记不太清楚,怕写得不准确,更重要的原因是在那个叛逆的少年时代,我很长时间并不是一个“好学生”,写出来的那些“糗事”,丢自己的颜面事小,让学校、老师和同学们看了“不适”才事大,所以迟迟没有动笔。但后来转念一想,谁不在年轻的时候犯过错,没有错误的青春并不完整,我们就是在不断跌倒中爬起来的!也许三十多年前的一个落后生的故事,对当下越来越内卷的家长和孩子们会有一些启迪,那就是:永远不要对自己失去信心,永远要对自己的孩子充满希望,不抛弃不放弃任何一个孩子,野百合也有春天!如果能够达到这个效果,写出来也许还有价值,老师和同学们可能也不会怪我,于是就有了以下这篇文章。特别感谢几位高中同学帮助我审核修订了部分内容,使这篇文章尽可能真实准确地还原那个时代。

在高二之前,我的中学时代可以用“惨不忍睹”这个词来形容。少年时代的我,浑身上下都是逆反的细胞,虽然表面看着不淘气,但内心充满躁动,以至于学习成绩一塌糊涂,让老师失望,让父母绝望。对于外界的事物,我只是一个看客,任何先进人物、先进事迹都不能激励我,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好坏与我无关,我根本就不去想我的未来不是梦,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梦。

挨过无数次母亲的打骂,我逐渐“修炼”到接近“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的境界,像我这样的孩子是最难对付的,就像老油条,软硬不吃,父母对我已无计可施。

1986年的暑假,我们家的日子非常灰暗,我因为中考失利,以极低的分数勉强考上了老家的一所普通高中,这所中学,初中部还可以,但高中部说得好听点,是一所普通高中,说得难听点,就是一所“抡棒子(打架斗殴)的高中”。连续几年,这所中学的高中部高考录取率很低,到这里读高中,全市人民都知道,那意味着基本与大学无缘,最多也就是混一个高中文凭,毕业后运气好的话,到工厂当工人去或者去当兵。

可对我来说,考上普通高中,并没有什么失利的沮丧。我母亲逼着我写了一篇悔过书《我为什么只考了468分》(当年重点高中的分数线是五百多分,我的差距巨大),具体内容记不起来了,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篇文字绝对不是我心底的话,我心里想的就是,高中,我来就来了,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学校位于老家市中心地段,门口就是刚刚修好的城市主干道,路非常宽,当年车不多,但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我依稀记得当年学校的布局:一进大门,是一个大操场,操场围墙边上有几张水泥乒乓球台子,东侧是食堂,西侧是公用厕所(那时教学楼里没有卫生间);再往里走,右侧有一栋四层的新教学楼,白色的外墙,左侧是一栋旧教学楼(好像是两层),是红砖楼;从这两栋楼之间穿过,下一个缓坡,可以见到右手是一栋两层的砖楼,当年好像是教工宿舍,再往前走,又可以见到一栋四层楼高的新教学楼,这栋教学楼的旁边,是一栋比较高的教工宿舍楼,是当年比较先进的单元式住宅楼,大部分老师应该住在校内。

高一不分重点普通班,我分在二班。同学们大多是像我这样不爱读书的,但也有少数确实是因为中考失误来的,或者因为偏科总分不够进来的,这少数的同学读书还是比较用功的。

我们入学当年,新分配来了一批年轻的老师,他们好像大多是师专毕业的。我不知道他们当年来到这个学校,是否知道这里的生源质量是如此之差?

教我们英语课的老师是一位刚毕业不久的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她教课还是挺负责任的,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对教我们这样的学生还是充满信心的,我至今记得她的声音甜美,英语发音很好听,可是对我来说,再好听也没有什么用,对英语课毫无兴趣,一学期下来,我的期末考试成绩只有三十多分。

对于我们这些排名倒数的学生,这位女老师自然是找家长“告状”,至于她跟我母亲说了什么,我只记得母亲转告我的一句话:“你家孩子怎么对学习无所用心啊?英语考这么低分好像也无所谓。”我当年当然无法体会母亲被老师叫去的心情,但现在我可以想象,当年我母亲对我该是多么绝望!

高一怎么度过的,我现在基本记不起来了,反正收获的是一张超低分数的成绩单,最低的是物理,只有二十多分。我当时唯一可取的最大优点是诚实,不敢做篡改分数之类的事情,如实地把成绩单带回家里给父母签字,我完全忘记了我母亲看到我的成绩单,当时是什么样的表情,好像也没有暴揍我,这倒使我有几分不自在,但我父母已经开始为我想尽一切办法挽救,让我周末去我的一位亲戚家补习物理,就算死马当活马医了。

在学校,学习成绩差,我倒没有什么自卑感,因为好的学生不多,大家都好不到哪里去,最让我自卑的,是我没有什么特长。

因为我上学较早,上高一时我刚刚十四岁,在班上属于年龄较小的,而且发育迟缓,个子很矮,大概不到一米五,所以很多同学把我当小不点看待。虽然个子小,但是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这时候已经开始对异性有了特殊的感觉,对漂亮的女同学也会多看几眼,有时候也幻想自己能够像那些歌星影星一样,吸引女同学来关注我。

我特别羡慕那几位会弹吉他的男生,他们在学校或班上的文艺汇演中,在舞台上潇洒地弹着吉他,唱着当年最流行的港台歌曲,比如《冬天里的一把火》《夏天的浪花》等等,那些女同学向他们投去的满满崇拜的目光,让我羡慕不已,我那时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迅速在脑海里把舞台上的他们换成我自己,请那些可爱的女孩,快到我的白日梦里来。

我什么也不会,唯一喜欢的绘画,却没有表现的机会。于是,我跟母亲说要买台收录机,理由是学习英语,其实是想学唱歌。不知道是母亲被我蒙骗了,还是将计就计,她痛快地答应了。

很快,我们家就添置了一台小型收录机,附带的是几盘高中英语磁带,没过几天,英语磁带旁边又多了几盘流行歌曲磁带,父母不在的时候,喇叭里播放的全是流行歌曲,我一个人偷偷摸摸的把磁带里的歌曲全部学会了。虽然会唱几首流行歌曲了,但是我根本就不敢在外面公开唱,更别说登台演出了。

浑浑噩噩度过了高一,来到高二,学校又开始分班了,成绩好的组建了重点班——高二(一)班,成绩差的来到了高二(四)班,我毫无意外地来到了四班。

进入普通高中的普通班,命运应该是把我通向大学之路堵得严严实实了。

接手我们这个班的班主任,是年轻帅气的蒋老师,蒋老师当年应该也是工作时间不长吧,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接手了这么一个“烂班”,但好像他的风格是不急不躁,或者是任其野蛮生长,对于我们这个班的各种出格行为比较容忍,记忆中没见他发过什么大脾气。

我们四班的同学,因为共同的原因来到一起,就更加放飞自我了。学习成了最不重要的事情,大家开始“抡棒子”了。

那时候已经开始上晚自习了,我跟着班上有几位特别调皮的同学,在晚自习时间,每人手上拿着一个弹弓,到校外路边的树丛里,或者当年的灯光球场里面,分成两拨玩打仗的游戏,相当于后来的CS游戏,子弹是纸做的,打在身上会很疼,但我们乐此不疲,这个游戏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我们自己玩腻了为止。

后来班风越来越坏,有部分同学发展到跟校外的社会青年混社会,走江湖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因为港台武打片盛行,年轻人打打杀杀的事情在社会上屡见不鲜,江湖气十足。庆幸的是,那些同学虽然喜欢打架,但是从来不欺负本班的同学,而且如果有本班的同学受了外面的欺负,反而会有同学为他们出头。

我因为个头小,就经常受到那几位大个子同学的保护,从来没有人敢欺负我,所以我在高二(四)班并不感到自卑,反而有一种自豪之感。

有一天,我们班上有一位同学一直没来上课,看着他空着的课桌,大家都很关心他去哪了。后来得知,他因为在社会上打架,被关在了少年拘留所里,于是,我们班背着老师,组织几个同学去拘留所看望了他,以示慰问。

在这样相互“比烂”的班级氛围里,四班学生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差,差到极致的结果就是:上学期结束,我成了班上的第一名!

在放寒假前夕,蒋老师宣布这个结果的时候,我大吃一惊,赶紧回家告诉我父母,我母亲觉得我在骗她,直到她看到我的盖了学校印章的成绩单排名,才相信这是真的。

事后回想一下,我之所以能够一跃成为班上第一名,除了全班大多数不爱学习的同学帮忙之外,班主任和其他老师教课还是认真负责的,再加上我周末在亲戚家补习物理,跟了一个大学霸(后来以高分考上中国人民大学)在一起学习,耳濡目染的效果还是有一点的。

下学期开学之初,蒋老师还特意把我叫到他住的红砖楼宿舍里,找我谈了一次话,大概意思是期望我好好读书,在班上带个好头。

意外的成为第一名,被老师关注鼓励,使我的心理发生了巨大变化。常说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确实很有道理,鸡头的优势就是培养自信。我在高二(四)班找到了自信,开始从要我学,转变到我要学,从此开始自觉学习起来,追赶起来动力十足。

首先突破的是英语,这时候那几盒磁带就发挥作用了。我每天都要花一定时间学习英语。那盘磁带是上海外语音像出版社出版的,朗读者女声叫“翁贤青”,男声叫“张健”,他们非常优秀,把高中课文朗诵得文采飞扬,有声有色,我听得也挺入迷,每天跟着朗读的同时,不知不觉中就把课文全部背诵下来。

有一天,还是那位漂亮的英语女老师,她点名让我起来朗读一段课文,我昂首挺胸站在那里,基本不看课本,就非常流利、发音准确地背诵完毕。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我坐下来的时候,全场鸦雀无声,而那位女老师几乎目瞪口呆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对我的朗读赞不绝口,也许当时在她心里翻腾起一个巨大的问号:是什么神力让我这个学渣突然爆发了?从此以后在课堂上,她经常点名让我示范朗诵课文。

我一直认为,学英语的最好办法,就是背诵课文,通过背诵,语法、单词全部记在脑海中,而且还培养了语感,一举多得。

学习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往往一门课的突破,能够带动其他课程的进步。我喜欢上了英语课之后,对其他课程的兴趣也迅速提高。由于成绩提升很快,我不断受到老师的表扬和关注,成了高二(四)班的宠儿,班主任蒋老师和其他老师都很重视我,也许对于他们这些刚刚执教不久的年轻老师来说,在最差的班级遇到几个像我这样还能主动学习的学生,也是他们坚持下来的动力。

我将班级第一的位置一直保持到高二结束,高二(四)班给了我学生阶段的兴奋剂,从此加速向前追赶。

到了高三,学校又开始分班,我荣幸地以高二(四)班第一名的成绩被选入重点班——高三(一)班,虽然蒋老师对我的离去依依不舍,但是为了我的前程,他还是给了我衷心的祝贺。

回忆起来,我们这届高三(一)班,应该是当年我们中学倾尽全力打翻身仗的一个班,配备的是最强的师资队伍。班主任胡老师是一位教学经验丰富的化学老师,而且作为班主任他尽职尽责,每天基本全身心扑在工作上,直到我们晚自习结束。还有语文老师,年纪比较大,是从乡下中学引进过来的,他的书法在老家很有名气,看他的板书那是一种享受,所有试卷的钢板都是他刻写的,就连老家大街小巷的很多单位的招牌,都是他书写的。物理老师,也是一位老教师,讲课一丝不苟,而且很有办法,使我对物理课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到高三(一)班后,成绩属于中下游,因为之前的基础太差,我一直处于追赶状态。班上的邹同学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他好像住在学校,家里条件并不太好,省吃俭用,但学习非常用功,成绩经常位列榜首。还有一位女同学胡同学,年纪比较小,但是非常聪明,也很勤奋,她的成绩常与邹同学在班级第一位置轮换,他们就如双子塔,是我们班上的两座高峰。

在各位老师的精心培育下,高三(一)班的学风一直很好,每个人都树立了考上大学的信心。有一次写作文,题目叫做《二十一世纪的我》,我写完后老师给的评语不错,得意地拿回家给父母看,他们看了之后忍不住哈哈大笑,具体内容我记不清楚了,我母亲说文章开头我是这么写的:“一辆崭新的轿车,停在了一个科研单位的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个人,那就是二十一世纪的我。”

连我这样的学渣,竟然也做起了科学家的梦,不能不说是高中带给我的一个念想。虽然在第一年的高考中,我并没有考上,但以我的邹同学和胡同学为代表的好几位同学,如愿以偿考上了本科院校,还有几位考上了专科院校,这在当年的老家,是一个了不起的成绩,我们中学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足够胡老师他们和当年的校长为之骄傲自豪,后来听说胡老师因为业绩突出荣升中学副校长。

次年通过补习,我以高出重点线25分的成绩考上了全国重点大学,没有高中奋起直追的那段基础,是不可能实现的。几十年后,我们这届各位同学,无论是否考上大学,很多人在各行各业做出了突出的成绩,大家依然保持着联系,过年过节总要找机会聚一下,使我每次回到故乡,总能感受到无穷的温暖。

回首高中往事,对在我成长路上给与帮助的人们,我总是心存无限感激。时隔三十多年,我的记忆已经相当模糊,而那份真情却时时在我眼前闪现,拉拉杂杂写下以上文字,作为永恒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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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  高三(一)班毕业合影(摄于198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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