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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杰:飘向母校的情思

已有 2537 次阅读 2023-1-21 09:51 |系统分类:人物纪事

 

        今年(201610月,我的中学母校徐州市第六中学(现为徐州市高级中学)即将迎来百年校庆。我想,在故乡徐州,这一定是引起社会各界热切期待、并牵动着广大校友心弦的大事。作为远方的游子、毕业整整四十年的校友,我心中自然也是常常系念于此的。
        说来凑巧,具体操持校庆之事的,恰好是我的大学同班同学、现在该校任职的陈莉。在当年的大学同学中,陈莉一向是以诚恳待人、勤恳做事的热心人而闻名的。前些时候,她曾不辞辛劳,专程来广东,采访一些代表性校友。我也有幸名列其中。近日,她又嘱我写一篇关于母校的文章。我自然乐于从命,而且很想就此机会,让自己从日常的繁杂情境中沉静下来,细细地品味和怀念那久已消逝的岁月里许许多多的人和事,并由衷表达对母校和老师们的感恩之情。
         我是1976年毕业于徐州六中的,迄今恰好四十年的时光过去了。这些年里,我经常会想起一个问题: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他们的小学、中学、大学生活,是在方圆不超过一公里的同一个区域度过的?这个问题,显得有些天真,当然无法较真落实去调查的,但想来人数应该不会太多。而我就是这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我的家乡,是坐落在苏、鲁、豫、皖四省交界处的古城徐州。我是土生土长的徐州人。从1966年上小学,到1982年大学毕业,我的家一直居住在徐州云龙山东麓解放路与和平路的交叉路口附近。我读的小学是海郑路小学(文革时期更名为育红街第二小学),从家里出门往北100米即到;中学是徐州六中,从家里出门往南200米即到;大学是徐州师范学院(现已更名为江苏师范大学),从家里出门往西300米即到。所以说,从1966年到1982年的十六年里,在以我家为轴心、直径不超过一公里的同一区域,我度过了自己的小学、中学、大学生活,跨越了教育的三个阶段,从不懂世事的小孩子,变成受过高等教育的教师。以至于当我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也位于徐州城南不远的中国矿业学院(现更名为中国矿业大学)工作时,我甚至懊恼地断定,自己这辈子可能再也不会到离家五公里以外的地方去工作和生活了。
        不过,在此还是集中说说自己的中学生活吧。
        在当年徐州的各个中学里,六中是以校园的宽敞雅致而闻名的。学校大门朝东,紧靠解放南路的路边,学校周围是石砌的围墙。一进大门,便是一条宽阔的石铺道路,从东向西铺展开去。道路两旁,长着两排粗壮高大的法国梧桐,枝叶繁茂,伸向空中。每当夏季,不管天气多么炎热,这里都是一片郁郁的浓荫,给人以凉爽舒适之感。道路的北侧,坐落着一座颇为雅致的三层青砖建筑,坐北朝南,窗户宽大明亮,那就是我们的教学楼。道路南边,是一个非常宽阔的运动场,四周是炉碴铺成的400米跑道,中间是一个标准面积的足球场。运动场南边,建有几个篮球场。运动场东边,分布着跳高、跳远的沙坑,健身的单杠、双杠,再向东,靠着围墙,是一座高大的秋千架。这些体育设施,如果以今天的眼光来看,或许不免过于简陋。但在那个年代,却是学生们的天堂。每天下午,到了课外活动的时候,体育场上满是学生们奔跑跃动的身影,特别是秋千架上高高荡起的身影,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表现出一种勇敢矫健的劲头,更是令人叹服。
        说起母校,让人感触最多、感情最深的,一定是老师。
        我是1966年入读小学,1976年中学毕业。我的小学、中学时代,正处于文革十年。现在回想起来,即使在当时那种颇为混乱的情形之下,老师们也依然能够恪尽职守,克服重重困难,热诚关怀着每个学生的成长。苦口婆心自然是他们的工作常态,呕心沥血更是他们的精神品质。这种精神品质,犹如随风摇曳的烛光,看似微弱,却坚定、顽强而执着,给学生们的内心深处带来不息的光明和温暖,引导他们从历史的短暂迷茫中走出,勇敢而从容地走向属于自己的人生之路。
        我高中时期的班主任王振芳老师(也是数学老师),就是这样一位关爱学生、献身教育的可敬的老师。
        印象中,王老师是一位身材瘦弱的中年教师,瘦长的脸上,已出现了细细的皱纹。我们班升入高中时,她就担任了班主任。班上六十多位同学,出自不同家庭,具有不同性格,兴趣各异,成绩不一。在当时那种社会氛围比较混乱、学校也缺乏有效制度约束的情况下,王老师更多的是靠着个人的毅力和智慧,特别是靠付出更多的心血,把这个班级很好地凝聚起来,形成较好的风气,平安顺利地度过了高中的两年时光。
        她的方法之一,是培育一个很有凝聚力的班干部群体。团支部书记李凤华,为人干练,很有组织能力,也敢于负责;班长李平,平稳刚健,很有威信,能团结人;副班长王艳红,娴静沉稳,为人亲和,学习优秀;体育委员宋新德活泼开朗,能打九节鞭。还有苏金铃、黄玉慧、杨永国、廖爱国、陈书华、刘永建、王杰、邱庆等,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一方面帮助班主任承担很多班级工作,一方面也在班主任培养指导下得到了锻炼提高。王老师的方法之二,是深入细致、因材施教的思想工作。她经常和每个同学谈话交流,苦口婆心,和风细雨,既严格又温柔,先进的受到鼓励,后进的指出不足,语重心长,充满了母爱,让不同的同学都能各有收获,不断成长。她用瘦弱的肩膀,在艰难时刻,担起了一名教师的神圣使命。
        后来,我也曾做过两年中学老师,还担任过班主任。当我试图把王老师的一些方法运用到自己的工作实践中,才感到经验和能力的不足,才发现,像王老师那样看似举重若轻、从容自如的境界,没有日积月累的经验,没有殚精竭虑的劳动,其实是很难达到的。
        初中时期的教外语课的钱仁广老师,也很让我怀念。
        钱老师是上海人,南京大学历史系的高材生。据说是因为右派问题下放到徐州教书。他头发半花,面容白皙,戴一副褐色镜框的近视眼镜,风度儒雅,语调沉着缓慢,是带着南方音调的普通话。上课时,他用粉笔在黒板上写出漂亮的斜体字母,竖粗横细,连笔圆融,真是好看极了。我那时经常模写这种斜体字,到了近于着迷的程度,居然写出来也能得其仿佛。以致有的外语老师在别的班级上课,竟会找我过去帮忙,在黑板上抄课文。
        1977年恢复高考,我考上大学,在与徐州六中只有一墙之隔的徐州师院中文系读书。有一次,我回到六中去看望钱老师。他似乎看出我因为没能进入名牌大学而略感遗憾,就宽解我说:徐师虽小,中文系却是很棒的,那里的吴奔星教授还跟郭沫若论战过呢!关于吴奔星跟郭沫若论战之事,我后来再没听别人说起。但钱老师的话让我明白,不管入读的学校是大是小,关键还在于自己主观的努力。只要锲而不舍、持之以恒,就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未来。
        高中时教我们语文课的徐爱民老师,也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徐老师上课,讲的是徐州某县的家乡方言,声调爽朗宏亮,别有一番韵味。一次,他在课堂上高声朗诵起俄罗斯伟大诗人普希金的名句:大海啊,你自由的元素!在今天文化繁荣、信息爆炸的时代里,人们已很难想象,这短短几句诗,在我那少年的心里,掀起了多么巨大的波澜!那时,我正痴迷于文学,如饥似渴地捧读一切能拿到手边的作品,而经常看到的,却是当时流行的标语口号体的诗歌(如果也能称之为诗歌)。一次,我模仿这种诗体,写了一首名为《战舰》的诗作,送请徐老师指教。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徐老师竟在作文课上,对着全班同学,全文朗读了这首诗。回想起来,这首诗在内容上一定很空泛,徐老师不会看不出来。他之所以这样做,大概想在班级里增强一下文学氛围,同时,也给我这个还愿意把时间花在写诗上的学生一些鼓励吧。
        徐老师家居外县,长期处于两地生活。他所居住的单身宿舍,是用教学楼三层的一间卫生间改造成的所谓寝室。艰苦的单身生活,让他患上了老寒腰(应是关节炎之类)。一个冬天,我看他用一张羊皮扎在腰间,以这种简易的方式来御寒保暖。     
        那个年代的可敬的老师们,他们的工作和生活条件,是多么的艰苦!可是,即使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他们也丝毫不曾放松对教师职责的执着,丝毫不曾减少对学生的深情关爱!还有什么语言,比唐代诗人李商隐的著名比喻春蚕腊炬 更能表现他们这种平凡而又高尚、令人肃然起敬的品质!
        在徐州六中,还有很多老师,我对他们怀着深深的敬佩和感激之情。
        教外语课的曹孟军老师,听说是当时全校最年轻的教师,还兼任学校团委书记。她为人端庄,做事细致,成为同学们的榜样,后来不断进步,成为徐州市委教育工委书记。和她年龄相仿的另一位青年教师、教化学课的洪亚平老师,勤于治学,很有才华,听说现在已是北美某大学的知名教授了。
        更让我难忘的,是教数学课的王成星老师。他思路明晰,逻辑严谨,教学效果极佳。我在上中学时并没有机会听他的课,后来到农村插队时恢复高考,因为担心数学基础不好,请王老师辅导。王老师每次都很细心审阅我的作业,很有针对性地讲解,循循善诱,使我初入门径,较熟练地掌握了抛物线的解析方法。后来考试时果然遇到抛物线的题目,我也拿到了数学科目的基本分数。
        多少年来,我常常想起,如果没有王老师的精心辅导,要想在如过江之鲫的众多考生中脱颖而出、在刚刚恢复高考之时,就考取七七级本科生,实在是难以想象的。
        这些年,我南北奔波,离乡千里,母校的讯息逐渐稀少,只在一些关系较为密切的同学那里,时有所闻。但对中学母校、对中学时期的老师们的感情,却一直深深积淀于内心之中,犹如陈年老酒,时光过得愈久,就愈醇厚、愈甘美,令人回味无穷。如今,在母校百年华诞之际,请接受一个游子和校友的祝福:愿亲爱的母校不断兴旺发达,更上层楼,取得更大辉煌!愿尊敬的老师们身体健康,心情愉快,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2016925

 

                 (原载《城市晨报》2016年10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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