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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年,21岁的青年作家王蒙写作并发表了改变他一生命运的短篇小说——《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这篇小说,发表在当时最具权威性和影响力的文学杂志、由中国作家协会主办的《人民文学》9月号上,尽管不是头题,也已经显示出这篇作品在当时的重要性。
当时身为北京团市委干部的王蒙,受到苏联作家尼古拉耶娃的中篇小说《拖拉机站站长与总农艺师》的思想上和艺术上的影响,在他自己这篇小说里,描写了一位刚刚调到区委组织部工作、充满了青春理想和憧憬的年轻人林震,与机关中笼罩的沉沉暮气和官僚作风的矛盾冲突。林震的到来,在机关里引起了一阵骚动;小说的发表,也在文坛上引起了一阵骚动:既有掌声和赞扬,也有批评和责难,争执中作者找到当时文艺界负责人周扬评说,后者又传达了毛泽东在1957年2月27日最高国务会议关于不赞成把小说完全否定的讲话,“一保护,二批判,不是一棍子打死”……后来的情形,许多文学史料和作者的自传中已经言之甚详,就毋庸赘述了。
这篇短篇小说,反映出当时中国青年精英的精神风貌,而它后来的命运,也在某种程度上折射出当代文学发展前行的曲折轨迹。改革开放以后,人们搜集汇编了五十年代的一批最优秀、最有影响的短篇小说,以《重放的鲜花》为名结集出版(上海文艺出版社,1979),其中就有这篇《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我至今还记得自己当时捧读这篇小说时,那种激动和向往的心情。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事实上这也是人们的共识),它堪称新中国建立以来最富于艺术敏感性、最能体现时代生活特征的经典作品之一。
更令人饶有兴味的是,在这篇小说发表四十多年以后,作者郑重较真地宣布,要恢复自己当年给这篇小说的命名:《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他说,《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那个题目,是小说发表时《人民文学》常务副主编、著名文学理论家秦兆阳代为改拟的,自己还是喜欢原来那个题目。所以,此后结集出版,就一律改了回来。秦兆阳已经离世多年了,就算他还活在人间,虽然慧眼识珠,批准发表这篇小说有功,总也不好否定作者的著作权(当然也就包括修改权)吧。至于对普通读者来说,作者把自己早年的一篇短篇小说的题目,改动几个字,似乎也说不上什么大事。不过,如果不嫌费事的话,倒也不妨把两个题目略加比较:《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似乎重在写人,即“新来的年轻人”这个人,强调的是人物的思想和精神,洋溢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而《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则似乎重在写事,即“来了个年轻人”这件事,强调的是事件的影响和意义,颇有些“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的味道。前者显得文笔简洁省净,后者则更富于口语化和生活化。考虑到王蒙写作本篇的意图,及其一贯的语言风格,他坚持恢复后者,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这样一改,就和这篇小说发表以来四十多年的历史情况不相符合了。因为,当时小说既以《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为题发表,并且在文学上、社会上产生了出乎意料的广泛影响,当时和后来众多评论、研究、回忆的文章或著作,也都是沿其旧例的。今天,当人们回顾这篇小说或者这段历史的时候,如果不用其发表时的题目,而改从作者的称呼,不惟不合于史实,真正做到也是颇感困难的。当作者决心恢复这篇小说之本名的时候,他已经从小说创作的一线逐渐“淡出江湖”,从著名作家转变为有影响的批评家了。此时,再来把这篇小说改回旧名,或许足以了结作者自己的一桩多年未了的心愿,给文坛留下一段轶事;而从小说艺术本身、从文学发展的史实来说,毕竟时过境迁,似乎已没有多么直接的意义了吧。
(载《语文月刊》2015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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